鐵櫃子裏漸漸出現了一批凝結起來不動的水汽,不敢說水汽有多少,但它們起碼足足占了櫃子裏一半以上的地方。
“要不要換,由你自己決定。”
“同意就快幹。”
“從哪兒做起?”
“你要盯著我點,在這種工作場合,”
他說:
“你看喲,這樣每份獨立開來……雖然我主張這樣……結果呢……他們都借故跑開了……我的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許多,”
他思考問題的節奏似乎落後了半拍,這從他頻頻向上(我這兒)舉起的手可以判斷出來,
“現在你來了,我將向館領導提出,讓你來這兒工作。”
我腦殼中腦漿的流速忽然加快,並比平時十倍地透明起來,眼前出現的所有東西,它們的形狀也變得方方正正,彼此拉開距離,
他穩穩坐在高處,
“三個月適應期,你主要是向我取經,熟悉從一樓到五樓的全部檔案現狀,平時要早一點上班,早上沒人,你一個人可以甩開手腳大幹,沒人影響,”
(我說:“這當中隻有我。”)
“不看詳細目錄,練習記憶力,練習書寫速度,忍受辛苦,不恥下問,你似懂非懂不要緊,多問就能多懂,要掌握規律,由此來決定……你說先進入哪個區域查尋。”一滴流出的鼻涕滴在鐵板上,我聞到一股鹹味,鼻涕下麵的鐵板也有鹹味,凡是人麵對這種東西時(太多的鐵坯子),都很難有好的味覺。
他把一本東西拿出來擱在地上,是本薄薄的黃褐色封麵的簿子,
“你能看到嗎,這就是一本獨立存檔的原始本子,它也是第一個按照我的意思辦的,”
他拿起本子,將它封好,存入櫃子的分格內,有一段時間,他對我這麼說:
“請看清楚,”
他說話的聲調像一個小孩,
“請對照單子,從上麵第一條數起,數到第十四條,看看是什麼記載。”
“不能確定。”
“你要確定下來。”
“是三季度本市的財政收支情況。”
“不是這個。”人能遇上的最簡單的事情,莫過於像這樣呆在一隻巨大的檔案櫃中,兩人各占據一個層麵,再加上用掉一個傻乎乎的下午。他碰到我,碰到一個情感單一的人,並隨其跌跌撞撞跌進了廢紙簍裏,他還不敢就此對外聲張,檔案材料從鐵櫃內的四麵八方、主要是從上麵,向進入者咆哮著圍擠過來,我在這裏與人打交道,怕的就是出現這種結局,……如果再假以日時,這兒真會出現慘絕人寰的景象。他走出櫃門,走了幾步後,又返回櫃子中,拿起一塊鎮紙,放入櫃子方格內,出門上鎖,從電梯裏出來,走到我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