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裏有書,比你這兒要多,或者說不比這兒少。吳源都問我要書看,他也不向你借閱的。”我丟開其它顧慮,隻以一個態度對他說:“前幾天他就從我那兒拿去了那本《進攻村莊》。”“吳源是這樣,從不向圖書館借書。”這時門口有個胖了走過。
“問題不在於他向不向你借書,”當看見胖子的腳後跟在我視線中消失,我對他說:“這不是我今天跟你來這兒想要關心的事兒。”
“你同他是一大清早一起來上班的?”他現在的地位是高高在上了。我盡量保持不亢不卑,沿著閱覽室內比較敞亮的一線慢慢踱步,我說:“這兒就你一個人,沒人幫助你,這麼多書刊雜誌。”
“這應該是一個人幹的,”他從提包裏取出一包東西,那裏麵裝著茶葉,他打開抽屜,從裏麵拿了隻絳紫色鐵罐頭出來,用它裝茶葉,又去隔牆小房間拿來杯子,一共兩隻,放在水瓶跟前,回來後也不請我坐,自己也沒找椅子坐下,他走到離我不能再近的地方(依據一般禮節規定)站住,(麵對我,他仍似乎有些不習慣),“衝茶水的人來了,就在這兒喝點茶,檔案櫃那兒有吳源,這十來天你老是一寸不離跟著他,跟上跟下,今天就晚點去那兒。”
“我聽吳源說,你們兩人不久前曾幹過一架,你把他逼到鐵櫃門前,揍得他死去活來。我問他最後上麵是怎麼處理的,他告訴我,上麵並不知道,說你們之間的事向外人說不清楚。”
衝水師傅走進來替這兒衝水,水咕嚕嚕流進水瓶,水瓶被衝滿,師傅走出門口。他走到放水瓶的桌子前,發現兩隻放了茶葉的杯子已被衝滿熱水,“什麼時候跟你說的,這鬼東西。”
“具體並不清楚。”我見他罵吳源,心裏更想了解這事,我站在他左側,站到他辦公桌左邊一點的地方,
我說:
“你知道他對這事是怎麼想的嗎?他其實很想與你徹底翻臉,隻是在你們大打出手以後,他的想法才有了點變化,他想起你平時老要盯著他的人影從東到西不放過,到你的巴掌落下,他才打定主意,不與你在單位裏翻臉,”
“我看他說這些話時,自己倒有些受不了,整個脖子在蚊帳的細紗布上擦來擦去,‘躲著點,不然會很難受的,’他仍在說,‘我真是有點左右為難。’”
“可我沒用手打他。”
“那麼當時你的手向上舉起是幹什麼來著?”“去托住那塊搖搖晃晃快要落下來的檔案日記牌。”
“那牌子掉下來砸在人頭上,會把人砸壞?”
“不是砸壞我,是砸壞他。那牌子四邊包著金屬片,這一往下砸,會是什麼結果?不然我怎會在雙方扭拉時,另外伸出手去托牌子呢?”
我呷了半口茶,茶的熱氣從牙縫中溢出,牙齒邊的內嘴唇被熱氣蒸得怪癢癢的,“你能確定,若牌子砸下,會落在他頭上,而不是你的頭上?”
我比他先走一步,來到帶扶手的搭架前麵,但他仍一個勁地往我這兒擠,身體沒進來,手擠進來,碰到搭架上一本用於記錄的本子,那手兒一點不晃,再從我胳肢窩下退回去,他完事了,我反倒又抽身站到他的辦公桌前,“是吳源記錯了,你可以向他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