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側目瞧瞧右麵兩人,管理員比吳源高出半頭,但吳源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他除了在外表上有些書卷氣,性格也過於倔強外,在其餘方麵一點都不顯得蠢,這一點可不像我和管理員(管理圖書的那位),不管怎麼看,我們兩人都是愚蠢透頂的人,特別是在離開病房,來到外麵光線明亮處看我倆,你真會覺得我們兩人是一對混蛋兒,
醫生見沒人與自己搭話,
也就隻能沉默著呆在床上,
醫生好歹懂得好歹知道
自己犯的是什麼病,
他麵對幾個啞巴朋友,
一點都不衝動,
他的暴躁性格本來很容易衝動,
但他的病
不允許他衝動,
醫生揚起眉俏,我
猜想他是有了新的
意圖。接線員
與他鬧別扭,
同他發生矛盾,但不同他
解決矛盾,由著自己跟我接近。
由著自己跟一個院外人好。醫生微微喘了喘氣,他以為自己以前同吳源就《進攻村莊》的寫作權發生的爭執,在他這段住院期內,會自然而然平息下來。醫生在病房裏不希望看到吳源,他招招手,示意吳源走離房間,可時間就懸掛在這兒每個人的頭上,現在這麼辦將來那麼辦,是各人自己的事,關於這,醫生特別明白,他等著我們中有人首先開口,打破沉寂,接線員把一個電話插頭插入座子中,手縮回來,我對她說,好啦,跟我走吧,就現在,醫生得的是慢性病,用藥打針莫不說明了這一點,醫生用的都是慢性藥,需長時間治療,我衝洗了手,戴上橡皮手套,尋問護士昨日蒸過的那些針頭針筒都放在了哪兒(如果護士不告訴我,或者是她幹脆忘了,那麼今天我就不準備為醫生注射黑藥水了),我揀了根號碼偏大的針筒,將針筒一晃,呈獻到護士麵前,不知怎麼的,接針筒的卻是接線員,醫生現在根本沒空管我們,我說:“你什麼時候開始上班?在班上你總是有空,有時間你就跑到我這兒來好了,他得的可是一種很險很慢的病,基本上屬於不治之症,用藥也沒個完,肯定也沒個準,”
從早上八點鍾開始,醫院每個部門都必須有人在那兒值班(除了手術間),這是醫院的一項作息製度。到每天早晨八點,我可以看到在醫院大多數開著燈的房間窗戶中有人影在一閃一閃地晃動,雖然已進入上班時間,他們又都在自己的工作間裏,但我覺得這些醫護人員的身影,還是顯得有點鬼鬼祟祟,(像是沒安什麼好心)。醫生說,醫院裏的事,你甭管,連我都看不慣他們,這不,打針這事就得經常讓你來做。醫生在床上坐不穩,老是埋怨那部助震器,在他沒生病那會兒,他一方麵要寫小說《進攻村莊》,一方麵又同吳源為了小說鬧別扭。而我那時卻一直在為醫生有朝一日會得腰部壞死症做準備,沒日沒夜練習操縱助震器這玩意兒。醫生寫呀寫,同吳源爭呀爭,管理員呢,守著譯本,在旁邊坐山觀虎鬥。現在想來,當時我們這些人中,隻有我練習使用助震器是幹了一件正經事,這事兒在後來也真正被派上了用場。我不要護士拿針管,因為她拿著拿著就會變成……由接線員拿著了,我向他手臂上推了一針,感覺還可以,大部份黑藥水被注射進了醫生肌膚,在針管內隻留下一小堆黑色泡沫,蘋果被擱在書架裏麵,管理員又將第二次買來的水果放了進來,怪不得醫生總樂意同他交往,就一個腰部壞死症,他要破費好幾次,這些水果不光是醫生一個人享用,我和吳源也跟著吃了幾隻,難怪醫生老盼著他來醫院陪自己,我拒絕走一條緊靠門診藥房,從車庫後麵經過,一路上又充滿了汽油味的走廊,(醫生拎皮包的樣子實在令人惡心),我說,皮包讓我來背吧,可現在我先要去總機房一次,他不要我替他拎皮包,而我堅決拒絕從這條走廊穿過,走到他上班的地方去,醫生平時做慣了手術,作風果斷勇敢,他借著從走廊窗洞中射進來的亮光,看清了我仍然站立在走廊外麵不肯進來,便很鎮定地低聲嘀咕了一句,把皮包放在窗洞裏,自己獨自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