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把醫生脫光的屁股搬正位置,用紗布條摁去潮氣。一條條經過摁壓、吸潮的紗布被揉成團,扔在床底下。我請醫生適度彎腰,向上彎,讓腿成“八”字形叉開。他聽我安排,費了大勁,把自己挪動到一個比較理想的位置上。醫生處在這樣一個位置上:後麵****一圈正好對著電風扇。我用沒戴手套的右手,摸了摸醫生的****,覺得那上麵的皮膚不僅沒有了平日的潮濕,而且還非常幹燥,甚至有些幹燥過了頭,出現了不少輕微的裂痕。
醫生*著屁股,在電扇前被晾了近三刻鍾。時間一到,他便坐了起來,有說有笑,感覺不錯。我和管理員心裏明白,現在沒跟他談賣花瓶的事,一提起這事,他一定會受不了,關於這,我早已打定主意,讓管理員去對醫生講,我最多隻在一旁零零散散講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在用火燒枯死的槐樹,用火燒落在地上的幹枯樹枝的那幾天裏,在整個醫院的幾幢大數之間,總是火浪滾滾,黑煙彌漫,病人和醫生對麵相遇,彼此看不清對方臉龐,兩個行人麵對麵走來,隻能聽到對方猛烈的咳嗽聲,他們一邊咳嗽,一邊用手絹擦著因被煙熏瞎而流淚的眼睛,在醫院中,早春成群結隊出來種植樹木,或替幾處槐樹搬家換坑的人,現在又聚集在場院空地上,放火燒毀幾棵因搬家(地方)而死去的巨大槐樹,
而且從場院上可以看出,越是高大結實的樹兒,在幾年一次的搬遷活動中,越容易得病,容易在入土的初期階段慢慢枯死,醫生和同房幾位住院病人早上起來,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匆忙把南麵一排窗關緊,過了上午九點,在病房北麵過道裏,便開始能聞到濃烈的煙火味,這時必須趕緊把北麵的門關上,門窗被盡數關好後,房內病人才能各得其樂,紛紛團縮在床上,想一些早已遠逝的往事,
燒毀的槐樹灰燼被院裏人在過道兩邊堆成幾個大灰堆,在灰堆頂端有無數火星明滅,映得過路人臉龐泛紅。“誰讓這麼幹的?”醫生離開窗台問我。我說:“你們醫院每次弄死了樹木,不都是這樣用火來焚燒的嗎?每次都一樣燒法。”
醫生病懨懨的樣子,好像對我說的話很不服氣,“我說的是今年,誰問你往年。”
“今年同曆年燒樹的方法一樣,隻是今年規模更大。從焚燒的場麵和參加的人員數量來看,這些死槐樹算是倒黴透了。”
醫生行動遲頓,隻能慢慢說:“你是這樣來看待這事的?”
“哪件事?”
“燒樹這事,可不是什麼好事,參與的人根本不該在我們醫院裏工作。那些狗娘養的。”
醫生沒功夫與我談這檔子烏七八糟的事,起碼現在是這樣,(他一個住院病人,又是本院一位醫生,燒樹毀樹……燒個鳥嗬),我在人們把死樹扛到場院上來,並準備在場上搭幾個鐵架子之前,就對這幾天醫院裏的情況做過相當可怕的預計,得出一些可怖的印象,所燒樹木的多少,樹木的大小高低,不是引起我和醫生前去注意的原因,選中哪塊地,在火場周圍熱烈起哄的人群,才是吸引我們注意力的主要因素,醫生到時會拖著病體,拚命往我辦公室裏跑,連聲對我說:
“樹,樹,”
而我也不賴,會迅速衝過房間門檻,如獲至寶般對他說:
“是些巨大的槐樹,它們經得起好幾天烈焰折騰。”
醫生像麵對一起海難事故,麵對一起交通事故那樣,兩眼淚如泉湧,摸著我的臉頰,說:
“是槐樹,是槐樹,是那些每隔幾年就會鑽出泥土,起來行走一番的龐然大物。”
我跟著醫生走到緊挨床邊的地方,站停下來。在我們兩人之間隔著床和椅子、隔著一把丟在床上的木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