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而言,世界上沒有一個臼是重的,她好像有一個母馬心髒的女巨人。四肢均勻,背部的肌肉像起重機一樣強壯。張開雙腿,使出力道,輕而易舉就可抬起一百公斤的黑麥袋。她心裏知道,她真對自己能做這樣的事感到十分羞恥。呸!其實她連一隻牛都可以抬得起來。她會偷偷地試過,就好像要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不幸。這種事縱使不需對他人說,可是卻瞞不過自己。一個女孩子,有這麼大的力氣,實在是很不相稱的事。她不但力大無窮,身體也很粗壯。親愛的各位,她胸圍和臀圍,幅度之大,實在令人咋舌,很顯然地前凸後凸,這一點是怎麼也瞞不了人的。她自己簡直羞得想要死掉,從來不敢妄想會有一個男人喜歡她,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事。盡管她心裏明白,自己從頭到腳全是缺點,真不知道該如何見新郎。
這是第一件令波兒心痛的事。還有一點讓她掛慮的事,那可以說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波兒怕自己在婚禮上會很失態,不能像個新娘一樣,在教會的聖壇前流出淚來,她為此深為煩惱。
“啊!我一定哭不出來!’’她自己知道,這種事真是勉強不來的。要是哭不出來,說有多丟臉就有多丟臉,那裏坐得安呢?波兒的眼淚還真不容易擠得出來,尤其是該哭的時候,一滴淚也流不出來,她是有這經驗的。假如真如所料,婚禮的當天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真不知人們會怎麼說,賈斯·安塔遜又會怎麼想呢?波兒一想到最糟的事,眼淚就流了出來。對典禮那天會發生的事,她是一點兒也不敢樂觀地去想。結婚前的幾個月,她在家裏都沒法子定下心來。藺草工人西倫,停下手中的工作,望著女兒,搖著頭。事情到底會變成怎麼樣,他也在反複考慮,搔首苦思。他踱來踱去,臉一會兒紅,一會兒青。
如此,四個月過去了。在結婚典禮的前兩天,賈斯·安塔遜來了,他原來是個獨眼龍。雖然如此,照片裏的他可不那麼寫實。因為隻照側麵,另一個空洞的眼窩自然就看不到了。以他的風采來說,他既不是農夫,也不是紳士。年紀既不老,也算不得年輕。他沒有笑,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雖然有錢,卻十分吝嗇。丹麥話他說不清楚,英語也不流利。他把嘴巴張得大大的,倒不是要對人微笑,而是要別人看他滿嘴的金牙。像是意味自己多年來,吃的東西全是金的。他是坐火車來的。這人全身都長著毛,就像王侯穿的毛皮外衣一樣,或像一隻用後腳走路的熊一樣。由於是四月,天氣相當暖和,因此有人想煽動大夥兒來嘲笑他。有些人已在藺草工人的家中計劃著,這種惡作劇很快就想好點子了,還有一些人還想再弄些花樣。可是,這個惡作劇很快就泡湯了。賈斯·安塔遜棋先一著,在他還沒來之前,就放出了風聲。原來在他抵達的前一天,教區的男人接到一張明信片,在信上,賈斯·安塔遜以很不客氣的口吻,查詢摩荷姆牧場的價錢……或許他有意想購下這個農場也未可知。摩荷姆農場價值三十萬,可真是一大筆錢哩。如果他對普通的升鬥小民,揮著手說走開走開,眾人也隻有哈腰低頭,除了退下之外,哪還有什麼法子呢?賈斯·安塔遜倒是去看了牧場,除了讓眾人空歡喜一場外,什麼事也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