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吳祖光從香港回來。老舍介紹他和唱評劇的新鳳霞認識。表麵上看,兩個人十分不般配,吳祖光出身於詩書世家;而新鳳霞出身貧民,不識字,需要靠唱戲養活一大家人。

然而,他們卻戀愛了。

他欣賞她甜脆的嗓音和她在舞台上表演時的脫俗扮相。

她仰慕他的才華。麵對外界的壓力,她說:評劇是我的生命,吳祖光是支撐我生命的靈魂,如果不能兩全,我寧要祖光。

他是知道她的。於是在新婚時,他送給她的禮物是個大書房。他教她認字、讀書。她則幫他洗衣,甚至連早晨的牙膏都為他擠好。

恩愛幸福的日子還沒過夠,動蕩的局勢便將他們卷入一場場旋渦。吳祖光在反右運動中被打成右派。文化部把她召去,說隻要她同丈夫離婚,就可繼續她正值巔峰的演藝事業。她卻說:祖光是好人,我等他。

就是這樣一句話,讓她下了舞台就去刷馬桶。

好不容易等了三年,把吳祖光從北大荒等回來,還沒來得及喘息,接著的“文革”,又讓她變成了殘疾人。

當所有風雲散盡,迎接他們的是已衰老的容顏,以及她殘疾的身體。在他眼中,她卻依然比正常人還美,他更加心疼她。

麵對不能再上舞台的事實,她哭泣。他卻說:不許哭!他知道哭泣解決不了問題,他要為她重新設計人生。

他鼓勵她繪畫,並在他認為比較滿意的作品上題字。她在他的幫助下,終於重拾生活的樂趣。每回看到他題的字,她都像孩子似的高興。在丈夫給她的書房裏,二十多年,她完成了幾千幅花鳥畫和十幾本回憶錄。這對原本大字不識的她來說,是多麼大的提升啊。

他習慣了與她相伴的日子,習慣了他們在各自的書房裏快樂地忙碌。可有一天,她突然病故。她的離去,讓他無法相信,此後,他一直住在她的書房裏,到死也沒有離開。他總覺得她隻是離開他一小會兒,有一天還會回來。

他等她,等得意識都消失了。而原本他井然有序的書房全然荒蕪,他甚至失去所有靈感,寫不出任何東西。

直到五年後的同一月,他追隨她而去,他們終於永遠也不會分開了。

他們用一生的忠誠,忠於彼此,不離不棄。他們用不求回報的付出,成全了一場絕代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