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當韋慕庭見到那塵封已久的陳公博在1924年寫的論文《共產主義運動在中國》時,感到十分困惑。韋慕庭寫道:
現在中國共產黨把7月1日作為1921年第一次代表大會該黨建立的日子來紀念。但對這次大會實際上何時舉行來說,這是很不可靠的。有的說是5月,有的說是7月。陳公博寫他的論文時,僅在他參加了這次大會的兩年半以後,他說:“中國共產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於1921年7月20日在上海舉行。”
韋慕庭為陳公博的論文寫了長長的緒言,其中專門寫了《大會的日期》一節,引用中國大陸以及香港、台灣,還有英國、美國、蘇聯各種文獻,對中國共產黨“一大”的召開日期進行了一番詳盡的考證。韋慕庭得出結論,認為陳公博所說的中國共產黨“一大”在1921年7月20日開始,到7月30日結束,“近乎第一次代表大會的起止日期”。
隻是“近乎”而已。至於精確的日期,這位美國的教授無法確定。
韋慕庭的緒言在美國發表,當時中美尚未建交,中國大陸的中國共產黨黨史研究者們並不知道韋慕庭的考證。
北京。革命博物館。館員李俊臣在工作之餘,正在那裏通讀《新青年》。
1961年,當李俊臣讀著《新青年》第9卷第3號時,對其中陳公博發表的《十日旅行中的春申浦》一文,產生了很大興趣。
雖說此文是1921年8月的文章,發表已經四十年,不知有多少人讀過它,可是,文中的“密碼”,一直沒有被破譯。當李俊臣讀此文時,才辨出文中的“暗語”。
陳公博在文中寫道:
暑假期前我感了點暑,心裏很想轉地療養。去年我在上海結合了一個學社,也想趁這個時期結束我未完的手續,而且去年我正在戎馬倥傯之時,沒有度蜜月的機會,正想在暑假期中補度蜜月。因這三層原因,我於是在7月14日起程赴滬……
乍一看,這隻不過是一篇普通的旅遊見聞罷了,四十年來誰都這麼以為。然而,李俊臣卻聯想到中國共產黨“一大”,頓時眼前一亮:
那“感了點暑,心裏很想轉地療養”之類,純屬遮目掩耳之語,而“去年我在上海結合了一個學社”,那“學社”是指上海共產主義小組。那句“結束我未完的手續”,分明是指他赴滬參加中國共產黨“一大”!
此文記述了“我和兩個外國教授去訪一個朋友”。那“兩個外國教授”被偵探“誤認”為“俄國共產黨”——其實指的便是馬林和尼科爾斯基!至於那位被訪的朋友,文中說是“李先生”,是“很好研究學問的專家”,家中有“英文的馬克斯經濟各書”——這“李先生”不就是李漢俊嗎?
李俊臣不由得拍案叫絕,此文正是一篇最早的有關中國共產黨“一大”的回憶文章,是陳公博在中國共產黨“一大”剛剛結束時寫的!隻是因在《新青年》上公開發表,不便點明中國共產黨“一大”,這才拐彎抹角,故意指桑為槐。不過,文章畢竟記述了關於中國共產黨“一大”的一些重要史實。由於此文寫於中國共產黨“一大”剛剛結束之際,可以排除那種時隔多年的記憶錯誤。
李俊臣當時在自己的讀書筆記中寫道:“我認為,這是一篇關於中國共產黨‘一大’的重要參考資料,頗具史料價值。”
這篇文章表明,陳公博離開廣州的日期是7月14日,抵滬是7月21日。抵滬的翌日,與兩位“外國教授”見麵,即7月22日。如此這般,可以推知中國共產黨“一大”的召開日期在7月22日或稍後……
李俊臣在革命博物館的討論會上,談了自己的發現和見解,引起很多同行的興趣。
當然,也有人提出異議,因為第9卷第3號的《新青年》標明“廣州1921年7月1日發行”,所載文章怎麼可能是記述在7月1日之後召開的中國共產黨“一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