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的書雜極了!每天郵差來我總會得到一大捆書刊。拆開後,我也總得要翻翻,近來的刊物也真多,新的作者也不少。我的“不速之客”又多,往往把我看書的時間和情緒打亂了。但是在我匆匆看過一遍,又想重看的作品也還是有的,比如最近閱讀的三篇小說和三篇散文,我認為就很有對讀者介紹的價值。
《華人世界》一九八七年第四期裏,有趙淑俠的三篇小說:《可愛的瑪琳黛》、《當我們年輕時》和《賭城豪客》,這三篇小說裏的故事和人物,對我都很陌生,也就是說在我自己的生活見聞中所沒有過的,但讀來卻覺得別致、新奇有趣。
作者趙淑俠是多年僑居瑞土的女作家,我們通過信,年前她回國到東北探親時,還帶她的兒女來看過我,我們也一同照過相。這裏我要說的不是我們的交情,乃是這三篇小說的背景和人物都迥然不同而很有一讀的價值。
那《可愛的瑪琳黛》講的一個白人婦女被美軍黑人強奸後而生下來的黑孩子,這孩子一直為他的黑皮膚而怨恨自己的白人母親和他醉鬼的後父以及他自己,心理上的不正常和矛盾,使他殺死了他的妓女情人瑪塔,又冒充美軍黑人——克拉克軍曹,駕車想逃越邊境,路上卻因為要救助一個將要生產的中國婦女,而拖延了時間,終於被追捕的警察逮住了。他說他想過境看望他的女友瑪琳黛,其實瑪琳黛隻是一隻小鹿的名字,是他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對象”。
《當我們年輕時》寫的是三個天真的中學生,和一個玩世不恭、靠父親遺產過活,整天對年輕人大發議論,開口尼采,閉口薩特,講人生之虛無,要做個遺世孤立的理想主義者。這個人,不接觸社會,不結婚,也不接觸女人。他態度灑脫,語言生動,博得了許多年輕人的崇拜,幾乎每天都有許多男女青年去聽他的高談闊論,可是他終於誘娶了三個青年中之一的未婚妻,讓她做他生活中的奴隸。這故事裏隻有一個正麵人物,平凡而樂觀的山東大漢牟肅吾(是那三個青年學生的屋友)他對屋友們對於那個無恥文人的崇拜,總是勸告說“要是我有那空口說白話的時間,我就實實在在做點事。”許多年後這三個青年終於看破了那個空口說白話的文人,而後悔年輕時的無知受騙,說“如果人能再年輕一次該多好!”
《賭城豪客》說的是一個叫陸晉的台灣青年。他在大學裏是個快樂積極、多才多藝、精力充沛,常在書報發表政論的文章,得到男女同學愛敬的大學生。終於為父親是個賭徒,把家產都輸光了,母親又“偷人”,父母離了婚,而自己青梅竹馬從小相愛的未婚妻,在他大學快要畢業的一年跟一個從美國回台求偶的學人結了婚,也甩開了他走了,從此他就消極、酗酒,但不久他又振作起來,和一個有錢的女同學小尤相愛,小尤的父親送他到美國去深造,他和小尤在美國結了婚,大學畢業後又當上了副教授,但是他卻棄學經商,經營地產生意,不但和小尤離了婚還又和一個香港電影明星結婚。婚後兩人同在美國卻不住在一起,各人做各人的生意。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成了富翁,生活極其奢侈,有海邊別墅,有城市裏的房產,但是他空虛的心靈卻驅使他往賭城裏去找刺激,一擲萬金;最後他在一個荒郊的一家汽車旅館用“速賜康”藥針的毒液自殺了,隻在字紙簍裏留下一張字條:“陸晉,丟開你那臭皮囊,快,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