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徐岩
1
胡福海跟司機小萬驅車幾千裏從貴陽的銅禮往東北的紀縣趕,就一個理由,給嶽父請一場戲聽。
他手裏捧著一個半新不舊的小半導體收錄機,把頭仰靠在車後背椅上,不時地調整音量和波段,聽裏麵錄好了的唱詞。那唱詞是:
“一隻孤雁往南飛,一陣淒涼一陣悲,雁飛南北知寒暑,哥哥趕考不知歸。”
2
胡福海有懷舊情結不是一年兩年了,他有時候閉上眼睛都能夠想到他出生並生活過二十四年的那個小鎮。
車窗外麵下雨了,細密的雨絲敲打著窗玻璃摩擦出來一種輕微的聲響,剛好跟小半導體收錄機裏傳出來的唱詞吻合:“旱的旱來澇的澇/黎民百姓受貧窮/我父看日子過不下去/全家逃荒來在蘇州城。”
七八個年頭呀,胡福海背井離鄉,躲避警察的抓捕和父老鄉親的唾罵。殺了黑心的小煤窯主雖說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畢竟也是殺人犯呀。
有好幾次那個小鎮子都以全貌出現在他的睡夢裏,逼真而親切,喜得他一臉的淚水,或驚得他一身的冷汗。
孰不知在異鄉的日日夜夜裏,他在經受著怎樣子的煎熬。
3
在銅禮鎮的西山腳下挖煤,胡福海一挖就是八年。
他咬著牙幹,終於有個機會讓他抓住了,一個多餘出來的井口被他包下來了,錢多了點,並且是東挪西借來的,但並不耽擱他幹自己的事。一年下來,胡福海賺錢了,在別人眼裏已經廢棄的井口,竟然能夠起死回生,這難道是奇跡不成。可是胡福海知道這並非是奇跡,而是他的經驗和膽識,吃了那麼多年的煤灰受了那麼多年的苦,還有更為重要的是那麼多年的忍受,幫助他成功了。
幾年下來,胡福海發了筆小財,說不上是腰纏萬貫,卻也不缺錢花了。
反之,小煤老板子胡福海缺的卻是能撫慰他身體和心靈的女人。
胡福海懂得,對於男人,尤其是一個成功男人來說,女人的愛是不可或缺的。缺了就會頹廢,就不完整,就失去了上蒼造人下凡的真正意義,這是個非常淺顯的道理。
4
小萬把車開到陝西省境內的西平縣時剛好晚上十一點鍾。
胡福海是想起了跟他要好的女人小芹來。
小芹是他開煤礦那個相鄰的小鎮上賣手工饅頭的女人,三十幾歲就沒了男人,自己帶著個小男孩過日子。胡福海直到現如今也不知道小芹的男人是死掉了還是和她離了。小芹不說他也不問,管那麼多幹嗎,隻要女人對自己好就行了。
在胡福海的心裏,小芹是美女,至少要比周琪美很多。而且是那種別樣的美,至於怎樣解釋“別樣”這個字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看著順眼,看著惹人憐愛,看著舒心。
能吸引上小煤老板子胡福海的是小芹的東北口音,聽了之後會使胡福海立馬就想起家鄉小鎮上那個小崔護士。讓胡福海感到納悶的是他還真就沒聽見過小崔護士的聲音,隻是想象而已。
胡福海隻向前走了十幾步,便看到了手推一輛自行車站在路邊叫賣的年輕女人。
女人長得算是標致,長瓜臉,彎眉,眼睛裏汪著水,可謂愁容百結。
胡福海竟一下子便愛上了眼前這個同鄉女人。
他過去抓起一隻尚冒著熱氣的饅頭咬了一口,自語說果真就是手工饅頭,筋道不鬆軟,很有咬頭呀。
女人看著他吃饅頭,突然就笑了。然後伸出手快速地從饅頭筐裏摸出一小塊鹹菜遞給胡福海說,咋也不能空嘴吃的,要就點鹹菜的。
胡福海想都沒想便接過去咬了一口,說醬芥菜條,拿籠屜蒸的。
女人竟爽快的笑起來,說老鄉大哥,你吃過呀。
胡福海說咋能沒吃過呢,從小到大,頓頓飯都沒離過。
女人說那你還吃得下啊?
後來胡福海便叫女人每天早上都去給送兩籠屜手工饅頭,他帶著頭的吃。月餘之後,他也就知道了女人的名字叫小芹,隻孤兒寡母兩個人相依為命。女人小芹的家真就跟自己出生的那個小鎮子不遠,隻隔一個縣城。
胡福海說貴州那麼大個地方,你知道他在哪啊,說不定賺足了錢養了別的女人,把你們娘倆拋棄了呢。
小芹說也有這種可能,可一旦他醒悟了,許能回到她們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