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要處理目前的情形十分困難。五分鍾以前,我還正朝著獨立鍾走去,猜想著馬利正開心地在他的寵物代管處裏休息著;而現在,我卻被獸醫要求在馬利是生存還是死亡之間作出選擇。我以前從未聽說過她所描述的這種情形。後來我才得知,胃腫脹在狗類中是一種相當普遍的現象,尤其是那些像馬利這樣有著深桶狀胸的狗。那些幾口便會將一日三餐風卷殘雲般吞咽下肚的狗——尤以馬利為代表——患此類症狀的幾率極高。一些狗主人懷疑,可能是由於被關在寵物代管處裏的壓力而引發了胃腫脹,可是我後來看到了一位獸醫學教授的引文,他的研究顯示,待在寵物代管處所產生的壓力與胃腫脹之間並沒有任何聯係。獸醫在電話中承認說,馬利在寵物代管處被其他的狗圍觀而引發的亢奮,可能是引起疾病發作的動因。他像往常一樣貪婪地吞吃完了自己的食物,然後便直喘氣,並且分泌著過量的唾液,引得所有其他的狗都圍在他的身邊。她認為他或許吞咽了太多的空氣和唾液,以至於他的胃開始在其長軸線上膨脹開來,使其極易發生扭結。“我們不能夠等一等,看看他會怎麼樣嗎?”我問道,“或許不會再次出現扭結情形的。”
“我們現在正是這樣做的,”她說道,“等待和觀察。”她將隻有百分之一的成功幾率又重複了一次,然後補充道,“如果他的胃再一次扭結,那麼我將需要你迅速做出決定。我們不可以讓他繼續遭受痛苦。”
“我需要和我的妻子商量一下,”我告訴她說,“之後我會給你回電話。”
當詹妮接聽手提電話的時候,她正和孩子們待在一艘位於波士頓海港中部的擁擠的遊船上。我可以聽到輪船的引擎正發出嘎嚓嘎嚓的聲響,背景裏還有導遊那因擴音器而提高的聲音。由於線路不好,加上背景雜音太大,所以我們進行了一場時斷時續的極不舒服的談話。我們兩個都不能很清楚地聽到對方。我大聲叫喊著,試圖就我們將要麵臨的抉擇和她進行交流。而她所能接收到的,隻是一些片斷。馬利……緊急情況……胃部……手術……安樂死。
電話的另一端隻有靜默。“喂?”我問道,“你還在嗎?”
“我在這兒。”詹妮說道,然後,再一次陷入到寂靜之中。我們都知道,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我們隻是沒有想到會是在今天。現在她和孩子們都不在城裏,所以他們甚至都無法和馬利道別;而我則因為工作關係正身處距離寵物代管處大約有九十分鍾車程的費城市區裏。到了這場談話結束的時候,經過了尖叫、脫口而出以及重要時刻的中斷,我們認為根本就無法作出真正的決定。獸醫是對的。馬利的身體正在全麵衰退著。讓他經受一次穿刺性的手術,其結果隻是延遲了那不可避免的死亡的到來,是一件十分殘酷的事情。我們也不能不考慮那筆高昂的手術費。當每天都有許多隻被遺棄的狗因為沒有家而被人道毀滅的時候,更為嚴重的是,當每天都有許多兒童因為沒有錢而無法獲得適當的醫療護理的時候,將那樣一大筆錢花費在一隻已經走到生命盡頭的老狗的身上,似乎是一種令人厭惡的、不道德的做法。如果這便是馬利被上帝召喚回去的時候,那麼,一切就順其自然吧,而且我們希望看到他有尊嚴地、沒有痛苦地離去。我們知道,這樣做是對的,雖然我們兩人都還沒有做好失去他的準備。
我給獸醫回了電話,將我們的決定告訴了她。“他的牙齒都腐爛了,他的耳朵基本上已經聾了,而且他的髖部情況十分糟糕,以至於他都無法踏上門廊的台階,”我告訴她說,仿佛她需要得到確證一樣,“他蹲下來大便也很困難。”
那位現在我才知道姓霍普金森的獸醫,試圖安慰我。“我認為,是時候了。”她說道。
“我猜也是。”我回答說。可是,我並不希望她在不事先通知我的情況之下就將他人道毀滅了。我希望有可能的話我能夠在那兒陪伴著他。“那麼,”我提醒她說,“為了那百分之一的奇跡,我仍然想堅持下去。”
“我們過一個小時再談吧。”她說道。
一個小時之後,霍普金森醫生在電話裏的聲音聽上去有一點兒樂觀了。馬利仍然堅持著,前腿上打著靜脈點滴。她將馬利不複發胃扭結的幾率提高到了百分之五。“我並不想你懷有太高的希望,”她說道,“他已經是一隻病入膏肓的狗了。”
第二天上午,醫生的聲音聽上去更加歡快些了。“他晚上情況很好。”她說道。當我中午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她已經將靜脈點滴從他的腳爪上移走了,而且開始給他喂食一些米漿和肉。“他真是餓壞了。”她報告說。等到下一通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可以站立起來了。“好消息,”她說道,“我們的一位工作人員剛剛將他帶到了外麵,他可以大小便了。”我在電話裏歡呼了起來。然後,她補充了一句:“他一定會感覺更好的。他剛剛在我的嘴唇上給了一個濕吻。”是的,那便是我們的馬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