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玉書愣住了,楊藝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的這次墨寨之行,已經被對方知道。付玉書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他甚至覺得還沒有踏上墨寨便已經感覺到了墨寨的危險信息。想到這裏他輕輕抱了抱白若說,“我晚上在你這裏陪你,我不能讓你發生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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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孤兒。他唯一的親人是阿婆。
這裏是一個名叫青山鎮的地方,也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從他記事,他便是鎮裏最不受歡迎的人。沒有人願意和他玩,包括學校裏和他同齡的那些孩子。他能感覺到大家對他的厭惡,卻不明白這種厭惡究竟是因為什麼。從小到他,他都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他覺得如果站在那一群高矮胖瘦的孩子們中間,連他自己都會忽略了自己的存在。
阿婆是個瞎子,但青山鎮上的人對她尊敬有加,因為阿婆是這裏的神婆。每當鎮上有人死去,家屬總會來請阿婆為死者超度。這裏還屬於封閉的世界,雖然外麵的社會早已經把這種舉動當作迷信之說,可是千百年來的傳統在人們的心中早已經根深蒂固,即使有懷疑也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
孤獨的時候,他喜歡一個人去青山。麵對著蒼茫草木,麵對著山巒雲層,他會覺得整個世界都寬闊起來。這樣的情景總讓他想起阿婆的話——“儂是個不平凡的孩子。”這樣的話村子裏的人都說過,隻不過感情色彩不同。
他的故事雖然阿婆沒講過,但是他早已經從各種流言蜚語,嘲笑辱罵中找到了一個輪廓。他是被詛咒的人。
他的父母在他出生的那一年,雙雙死在青山。他們是被雷劈死的,他不記得父母的樣子。但是他能想象出那兩具被雷燒成焦灰的屍體,很多時候麵對那些燃燒在火裏的木炭,他會覺得那就是他的父母。
青山鎮的人都認為他的父母是因為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所以遭到了天雷劈身,他們留下的孩子自然也是詛咒之童。所以從小到大,沒有人敢和他在一起。他記得有一次經過路口,看見一群孩子在玩遊戲,他忍不住站到了人群中間。後來不知道是誰突然大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於是所有孩子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然後那些孩子們都罵起來,有的拿起石塊砸他。
他害怕極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他想解釋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些含糊不清的嗚咽,那些孩子們管不了他的解釋。在他們的眼裏,他是一隻過街老鼠,他們用最惡毒的方法罵他,打他。直到他放聲大哭,引來阿婆。
那次以後,他開始選擇孤獨。他不再接近人群,除了害怕被人排斥,更多的是仇恨。他恨那些對他辱罵的人,他甚至幻想有一天如果他變成了孫悟空,便拿著金箍棒將他們統統打死,讓他們永遠都不再出現。
他的童年、少年,一直到青年就是這樣走過來的,直到他遇見雲香。
十八歲的他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孱弱與惶恐,相反年少的孤獨讓他比同齡人多了一些堅強與剛毅。他已經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他每天去青山打獵,采一種名叫珍木花的藥材,然後背到鎮子裏去賣掉。
珍木花開在青山的山頂峭壁上,那種看起來像是雪一樣的花朵是一種名貴的藥材。青山鎮的人都想采摘,卻沒有辦法親手摘到,因為珍木花必須用塑料袋罩著,然後慢慢移除。從小喜歡在山上遊玩的他早已經學會了攀岩附石的要領,每天他都會去摘一些珍木花。
雲香是他去摘珍木花時遇見的,她不是青山鎮人。她背著一個藥簍,穿著一件奇怪的服飾,那件服飾上麵綴滿了銀色的小環。陽光灑在她身上,如同一幅美倫美渙的畫卷。他第一次發現了比青山晚霞更美的風景,他聽見自己的心裏有個東西像是落入平靜湖水般一樣,掀起了陣陣斑斕。
雲香是來摘珍木花的,她的母親得了重病,需要用珍木花來救命。雲香問過那些有珍木花的商販,可是他們把價錢抬得太高。沒有辦法之下,雲香隻得來青山希望能摘到珍木花。他什麼都沒說便幫雲香摘到了珍木花,然後他聽見一句銀鈴般的聲音說,謝謝你。
那天他沒有珍木花去鎮上賣,但是他卻很高興,感覺比賣了十朵珍木花還要高興。他想起雲香那燦爛的笑容,那銀鈴般的聲音,他就覺得像是喝了蜜一樣的甜。他不知道那是愛,但那時,年輕的愛在他孤獨的世界裏開始破土發芽,茁壯成長。
雲香的母親的病每七天就要用到珍木花。於是,七天便成了他的期盼。有時候他甚至希望雲香的母親每天都要用到珍木花,這樣他就可以天天見到雲香。可是這樣的想法讓他覺得羞愧,因為雲香母親身體不好,雲香的眉宇間總是愁雲滿布,看不到快樂。於是他便對著家裏供桌上的菩薩祈禱,希望她母親的病快點好起來。
終於,有一天雲香告訴他,母親的病好了,以後不用再來摘珍木花了。他聽後頓時像一隻泄氣的皮球,他知道以後再也見不到雲香了。
那天他們坐到很晚,雲香一直不說話,隻是輕聲抽泣著。後來天黑了,外麵下起了雨。雲香突然抱住了他,深深把頭埋進了他的懷抱裏。他感覺有一團火在心頭燃燒,把他整個身體熏得發燙,他全身顫抖,禁不住低頭吻住了雲香。雨水越來越大,他們的身體糾纏在一起,把整個世界遺忘在腦後。他喊著雲香的名字,用自己整個生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