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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01-2707:56陰轉小雨

老劉告訴我什麼是互聯網,但對目前的處境沒有任何幫助。我感到事情有點不大對頭。到今天已經是我醒來之後的第二天,但我仍然沒有能跟外界聯係。我不知道醫院的運作方式,但即便是我這樣昏睡一個月的,在醒來兩天之內仍然沒通知親人或者工作單位,不是很不正常嗎?

昨天下午我一直在擺弄那台電腦,我忽然想到,電腦裏麵也許有關於我的東西。但遺憾的是我沒有能找到。倒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文件,像什麼《關於神經係統綜合並發症的研究》、《我們活著嗎?——大腦信息處理》、《意識的生理學基礎》、《髓鞘與朗非氏節組合變異是如何影響神經衝動的》……我點進去一看,裏麵的字我都認識,但組成的話看不懂幾句。

於是我開始玩紙牌和排雷,但隻一小會兒,老劉就進來了。

老劉看上去並不太老,但比我年齡大得多。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的臉上有些奇怪的讓我不舒服的東西,所以我總是避免直接看他的臉。其實說到底他模樣普通,五十開外,穿著和我一樣的病人住院服。

他總是盯著我看,也許這是我覺得不舒服的原因吧。

“這台機器沒聯網,”他道,“不過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山溝裏,也他媽不用指望。”

我們探討了不少關於電腦的知識,看起來他似乎很懂行,不過他卻奇怪地對電腦裏的文件感興趣,和我說話滔滔不絕廢話連篇,手裏卻不斷翻著裏麵的文章。我總覺得他是在用許多毫無意義的話語敷衍我,然後讓自己的精力投入到那些天書一樣的文件中去。為了嚐試著進一步深入了解,於是我將我的疑問告訴他,他皺眉想了一會兒,解釋道:“也許前天你醒來時並不是在這幢樓裏,你又昏迷過去,然後他們看你情況良好,將你送到這邊來。最近電話線被山洪衝掉那是常有的事。”

白天無事,隻能躺在**上發呆。有時候陳青會來看一看我,給我眼睛上上藥,或者定點給我打點滴。我躺在**上,看著陳青整理輸液的瓶瓶罐罐,心裏卻說不出的煩躁。

一種不安的情緒在逐漸擴散,我卻無法用言語將其準確地形容。

吃晚飯(還是稀粥)的時候,陳青把我介紹給了其他病人。我們來到走廊盡頭一間很大活動室裏。這裏一共有五個病人,平時六個護士輪班倒。昨天和陳青在一起的那個年歲較大的護士姓胡,是護士長;之外一個粗壯的、說話聲音像男人的護士姓趙;曹護和孫護都是年齡介乎於陳青和胡護士長之間,其中曹護體態要胖一點;最後還有一個小姑娘,才從衛校畢業的李護。

不過她們的長相可就不容易辨認了,因為她們所有人都時刻戴著大口罩,並不和我們一起吃飯。我隻能從體態上大致辨認,當然,陳青我還是能一眼看出來。

比較有趣的是那個小姑娘李護,看得出她幹這行還不太熟,經常說些似乎很外行的話。我想,前天如果是她來負責我,是不是可以問出些病情來呢?

我機械地喝粥,昨天喝粥可能溫度不對,有點不嚴重的拉肚子,今天的粥稍微淡了些也溫一些。就我所知,醫生或者護士隻有非常嚴重的病情,才會隱瞞病人。而這種時候往往會告知其家人。現在我的家人不在場,也沒人告訴我,似乎意味著我的病情很重嗎?但這兩天以來其實我感覺後腦和最主要的眼睛的疼痛在明顯好轉,隻要把握住不用眼過度。尤其上午陳青告訴我每個半個小時自己給自己上眼藥之後,眼睛的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倒是後腦的隱隱的痛始終揮像塊陰影一樣之不去,但也不是才蘇醒的時候那麼撕心裂肺了。

我一邊喝粥,一邊四下打量。除開始終戴著口罩不願意用全部麵容麵對我們的護士們,剩下的病人卻全是清一色的男性。除開我和老劉,還有兩個年齡差不多的中年男人,其中一個雖然臉看起來還算年輕,但須發皆白,不修邊幅。自我介紹的時候聲音嘶啞:“歡迎!我叫羅衛民。”另一個瘦瘦的則陰沉著臉不說話,默默低頭喝著菜湯就肉包子,老劉介紹說叫金惠生。他吃得極慢,極少,很快就停下來不吃了,看起來似乎胃口不大好。幾個護士看在眼裏,也並不多加勸導。相比之下,老劉的胃口倒是不錯,但他總不時盯著我看讓我很不舒服。我沒有經過護士們的許可不能碰香噴噴的肉包子,隻能接著喝米湯一樣清的粥,很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