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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陽在小小的屋子裏避開喬魯尼的攻擊,最後,他站在桌子上俯視已經癲狂的喬魯尼。該說的都說完了,剩下的就是生死相搏。

距離俊陽走進林區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卓逸終於耐著性子等完了這兩個小時,他幾乎是跳起來朝著林區跑,莊柏心緊忙追上去,生怕卓逸有什麼閃失。本傑明也想去,卻被譚小青攔下。他說:“你在這裏等著琳娜和雷戰,我跟伯父過去就可以了。”

本傑明聳聳肩,規規矩矩地回到車裏,繼續等。他想著:如果俊陽死了,卓逸會怎麼辦?

林區的路坑窪不平,被炸出來的深坑、染紅了樹幹的鮮血。所有這一切,卓逸都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注意,他拿著手裏的定位儀拚命地朝著林區中間跑,腳下打了踉蹌,再次摔倒。莊柏心和譚小青去攙扶他的時候,才察覺到這人從頭到腳都在發抖。譚小青想安慰卓逸說俊陽一定不會有事,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誰能保證俊陽一定沒事?

三個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小屋門口。小屋黑漆漆的,一點聲音沒有,死一般寂靜。卓逸手裏的定位儀啪地一聲掉在地上,臉色慘白,呼吸不暢。莊柏心和譚小青已經拿出了槍,護著卓逸。

“你們倆等著,我進去看看。”譚小青讓莊柏心看好卓逸,他一個人悄悄地摸過去,潛入小屋。

卓逸隻覺得心在狂跳,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譚小青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快來,俊陽……”

還沒等聽完譚小青的話,卓逸已經跑了起來。

屋內一片狼藉,處處可見血跡。在昏暗搖晃的燈光下,俊陽躺在一堆廢墟中緊閉雙眼。他的臉已經因為血染看不出原本的五官,衣服上盡是數不清的彈孔,整個右腿都是血紅色,左手以一種古怪的角度歪曲著。卓逸心疼的要死要活,唯一讓他慶幸的是:俊陽還有呼吸。

而在床邊的角落裏,喬魯尼靠牆而坐。一隻手還握著槍,垂著腦袋同樣不省人事。莊柏心看到,喬魯尼的雙腿已經廢了,即便活下來也要在輪椅上度過一生。莊柏心確定喬魯尼還活著,隻是,一聲槍響,改變了這個事實。

莊柏心驚訝地看著拿著槍的卓逸……

殺了人,他第一次殺了人。早已準備好放喬魯尼一命的打算,在看到俊陽奄奄一息之際蕩然無存。他要殺了他,不殺他,自己會瘋!

“卓逸……”莊柏心心疼地抓住兒子的手,把槍奪了過來,“你說過這人不能殺。”

“我殺就可以。”卓逸毫不猶豫地說,“我太天真了,居然想留他一命。”

天真?譚小青不這麼看。如果卓逸天真,就不會留給俊陽最後一件禮物。看來,俊陽已經發現了那個禮物,或許,真的是因為那件禮物,俊陽沒有殺喬魯尼。

七手八腳地抬著俊陽走出小屋。譚小青在給俊陽做急救,莊柏心聯係外麵的人趕緊進來幫忙。卓逸跪在俊陽身邊,呆呆愣愣。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響起很多人的腳步聲、叫嚷聲、有人拉住他的手臂想讓他起身,後來怎麼了卓逸沒什麼印象。好像被誰打了一拳,眼前黑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

耳朵能聽見很弱的滴答聲,濃重的藥水味充斥在鼻端,讓卓逸覺得有點惡心。他睜開眼睛,恢複意識,猛地坐起身來,不管身邊是否有人,大喊著:“俊陽!俊陽呢?”

“他很好。”莊柏心放下手裏的書,從椅子上轉移到床邊,“你可真能睡。”

“我睡著了?”該死的!“我睡了多久?”

“兩天。”莊柏心比劃著手指頭,隨即眼波流轉,瞧著旁邊。

俊陽就安安靜靜地躺在另一張病床上,口鼻上戴著氧氣罩。身上纏滿了繃帶和藥布,就連腦袋也被層層包了起來。卓逸看到他,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流下了眼淚。他簡直愛死了那個規律的微弱的滴答聲,那滴答聲代表著俊陽仍鮮活的心髒。

莊柏心低聲笑道:“你的眼光很好。”

卓逸不明白莊柏心的意思,莊柏心又看了一眼俊陽的手。那隻手現在正打著藥水,微曲著,指節修長。而在他們發現俊陽的時候,他的手裏攥著一張素描。那是在牛皮紙裏取出來的,最後的禮物。

素描上有喜歡烤魚的圖達、愛聽搖滾樂的安文、嗜酒如命的庫薩爾、總是羅嗦的伊撒爾、異性戀的喬魯尼、不喜歡說話的狂徒。他們圍在篝火旁,拿著酒。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暢快又真切的笑臉,有的笑彎了眼睛,露出了牙齒。那一張張的笑臉就像是初升的太陽,撇去了陰霾和晦澀,散發出暖心的快樂。

這就是卓逸的一份心。他煞費苦心讓譚小青和本傑明的人回憶那些人的容貌,笨拙的刻畫每一個人的表情,讓他們“活”過來,圓俊陽一個夢想。

在急救的時候,不止譚小青試圖從俊陽手裏拿走這張素描,卻沒人成功。昏迷中的俊陽死死地攥著,除非把素描撕得粉碎,才會讓他放手。然而,沒有人動過這個念頭,沒有人舍得去撕壞素描。

卓逸並不後悔殺了喬魯尼,而莊柏心也不介意為兒子頂罪。況且,琳娜得知喬魯尼已死,高興的大喊大叫。誰又會去在乎喬魯尼死在誰的手裏呢?

“我特別跟院長要了一張大床。”莊柏心淡笑著,“要不要跟俊陽躺在一起?”

“要!”卓逸像個孩子似地興奮,迫不及待地下了床。莊柏心扶著他走到俊陽的床邊,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隨後,莊柏心安靜地離開了病房。

俊陽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裏,有個像狐狸一樣的男子。他們麵對麵站著。

漂亮的臉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刺眼。這感覺很不好,讓他渾身都不不自在。漂亮男人走到麵前,抬頭一笑,對自己說:做我的私人保鏢,負責24小時保護我並協助我的工作。沒有休息日、沒有法定假期、沒有自動請辭的權利、沒有反駁我的權利、月薪嘛……一萬吧。你值這個價兒。

夢境忽然變了樣子,漂亮的男子坐在病床上,笑容苦澀。他對自己說:你走吧……

“你希望我走?”

床上的人笑了,笑得有點沒心沒肺:“你舍不得我?”

“等這案子結了我再走。”

“隨便你。”

夢裏也會感到心疼嗎?

畫麵又變了,在走廊裏,漂亮的男子緊緊摟著他,在他的懷裏發抖。在他的懷裏許諾:再也不分開了。橫刀立馬,誰搶砍誰!

是在做夢吧?看到俊陽的臉上浮現出一點笑意,他靠過去,依偎在俊陽的肩頭,幸福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