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傅以銜識人 洪鳴殿賞弓(1 / 2)

毓承三年秋九月,撫遠大將軍寒疾痊愈,領聖旨刻日趕往銅山關統帥大軍。

天京禁城洪鳴偏殿

驍騎參領洪如錦跪在大青石磚鋪就的地麵上,戰戰兢兢。一早被毓承帝宣了進來,進殿請安後,遲遲不見皇帝的應話,隻好跪著,已近一個時辰。

洪鳴偏殿向來都是圍簾高掛,夏日如此,秋季亦然。這殿裏四壁清冷,洪如錦跪在地上,隻覺得兩膝發怵,加上皇帝態度古怪,更讓他心涼難忍,額上卻還密密一層的冷汗。

崇奕坐在那張梨花木彎角書案後,翻看著山東陝西兩省河道總督的奏章。九月入秋,雨季水漲,黃河水患一觸即發,以山東陝西兩省最為危險。國庫按期都備有賑濟銀兩。毓承二年春,珍窛將軍崇待與監軍崇侑北上銅山關,朝廷派發軍餉即是動用了來年的水患資用。如今,河道總督的求救文書擺在案頭,確是令崇奕煩亂。幸好眼下倒不是急等著這筆錢用,今年黃河雨期剛至,究竟如何一番光景,尚未可知。

崇奕抬起眼皮看了看跪在下麵的洪如錦,嘴角抽動了一下,漫不經心的問

“晦之,你是隆正十四年的進士吧?”

洪如錦忙叩頭應話

“回皇上,正是隆正十四年。”

“嗯,那之後,便是一直隨著皇叔做事?。”

皇帝與輔政親王之間暗潮湧動,是朝野皆知的事,洪如錦的姨娘是崇嚴濟側福晉李氏的近侍,他官運亨通,自是得這層關係的緣故,一直是崇嚴濟提拔重用的心腹人,如今執掌驍騎營,更是為莊親王守一扇門戶,也正因此,每次朝見這位天子,心內總不免忐忑。眼下聽毓承帝這樣說,雖語意平和,但若應對不善,難免招惹怨怒。

“皇上,微臣一直在先帝駕前領差,隆正十九年河南蝗災,先帝遣臣隨莊親王賑濟百姓,才在親王手下做事。”

崇奕點點頭,

“昔日先帝托國事之重任於皇叔,可他而今也是知天命的人了,朕總不忍他操勞辛苦,晦之即是皇叔的舊屬,當替朕多安撫於他。”

洪如錦聽了這話,知道皇上早已認定他是莊親王的人,但這種事情,無論皇上怎麼揣測探尋,是如何也不能承認的。□□曆代都以糾結黨團為大罪,尤其是武將。洪如錦心裏暗想,莊親王的手伸得再長,無奈沒有軍馬,便夠不到這金鑾寶座,若想要逼宮,驍騎營必是衝在頭裏,可西山的熙寧軍也不是吃素的,裏麵多是誠親王崇侑的舊部。眼下景況好似莊親王得勢,哪個又知毓承帝的打算。皇帝既然拿話試探我,想來已有別有意思,我且迂回對應,萬萬不可得罪了這小皇帝。

想罷,回話道

“微臣得聖上眷顧,執掌驍騎營,駐防京郊,軍務冗繁。若不得天子召見,絕難進京城一步。莊親王府,俱是每年祝壽時,臣才與同僚們一同去請安。平日裏,怕是鮮有機會能見到莊親王。再者,驍騎營按舊例當屬都統轄管,德佑年間廢都統,則聽天子號令。因此臣與莊親王雖尊卑有別,但無政務來往,何來安撫之份?豈不唐突?”

崇奕心裏冷笑,臉上卻作出不悅的神色

“晦之,朕剛才都說了,先帝托國事之重於皇叔。難道你驍騎營還不在國事之中嗎?朕不過想你隨皇叔日久,若見到了,替朕多多撫慰之。你萬般推脫,說出這一番道理來,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皇叔佐朕理政,你倒有什麼不滿嗎?”

毓承帝這話,是把洪如錦往死裏逼,洪如錦心想,反正今兒個來了,不說出點什麼,萬難走出這洪鳴殿,天威難測啊,眼下隻有順著皇帝說,總不會有錯的。

“皇上,微臣豈敢妄論,但莊親王輔政隻在一時,雖勞苦功高,畢竟與我一樣食□□俸祿,俱要效忠朝廷,乃是為臣子的本份。皇上大可不必以此為念。”

崇奕心裏琢磨著這句“莊親王輔政隻在一時”,頭卻偏向左側那扇十三疊的大屏風,屏風後伸出一隻手,四指並攏,輕輕向上勾了勾。崇奕忍不住彎著嘴角笑了一下,轉回頭,看著洪如錦,仿佛這一上午是第一次看見他一樣

“咦?晦之,怎麼還跪在地上?”

洪如錦平時養尊處優慣了,在這青石磚上跪了這麼久,早就雙腿發麻,脊背僵硬,聽毓承帝故作驚訝的問他,心裏卻好似卸下一塊巨石,知道自己的對答很得皇帝的心意,心裏的勁兒一鬆,胳膊腿更覺得酸痛難忍。

“晦之,還不趕緊站起來回話,時已入秋,小心召了風寒。”說完一招手,有小太監搬了一把山桐椅過來,崇奕無意間看了一眼那小太監,心裏忽然一動。

洪如錦叩頭謝恩,也顧不得頭暈眼花,多裏哆嗦的坐了下去,隻坐了小半個屁股,更是不舒服的厲害。

崇奕盯著那小太監半晌,才對洪如錦笑著說

“晦之,今天朕召你來,本是好事。恰好山東陝西索銀的折子到了,叫朕好不心煩,沒曾想冷落了你,倒讓你遭罪跪了這麼半天。”

洪如錦才坐下,聽皇帝這樣說,忙又起身回話。崇奕揮揮手,叫他不用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