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渚清沙白(2)(1 / 3)

棋子棋盤,星羅密布,黑白有致。幾個回合,局勢膠著。趙禎一子落下,抬頭緊盯著她,目光中帶著審視的味道,“玉安,你總是最懂得我的心思,也一定看出了我準你不殺尚琨的原因。不過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玉安一子落在趙禎的黑子近旁,“《呂氏春秋》有雲,天下必有天子,所以一之也,天子必執一,所以摶之也。一則治,兩則亂。皇權強,則國強;皇權弱,則國弱。可皇權又需要大臣們去執行,所以最好的皇帝,就像爹爹這樣是善於駕馭全局的棋手。試問玉安又怎能破壞您的全盤謀劃呢?”

“你果然知我心意。”趙禎的臉上露出難以言明的笑意,隨手翻了翻她的那份文書,“論理,這個結果我應該感到意外,可惜偏偏似乎又在意料之中。玉安,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力排眾議,把查辦案子的權力交給你?”

玉安搖頭。

趙禎的笑意帶著一絲令人膽寒的詭譎,“你知道。否則,就不會有這份充滿妥協與心計的查驗文書了。但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猜錯了?”

玉安困惑地看著他。

“你就沒有想過我這樣安排是因為我不想看你在宮中無依無靠,任人欺淩,才給了你這麼個威服後宮和朝野的機會?為何你領會我的心意時,永遠都隻圍著權力、心計轉圈,難道我在你的心中就是這樣一個冷酷而理智的君主,從來不會用感情思考問題嗎?”

玉安連忙垂下頭,“玉安不敢。”

見她仍舊麵不改色,趙禎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前些日在這大殿上你連死都不怕,又豈會有不敢的事情?隻不過你終究不肯跟我說實話罷了!不過這也不能怨你,誰叫我是皇帝,是‘孤’,是‘寡人’呢?”

玉安目不轉睛地望著趙禎,“爹爹若是‘孤寡’,知爹爹心意的人難道不一樣嗎?”她垂下濃密的睫毛,指著他白棋外的一個缺口道,“爹爹您看,這局棋您已經贏了。”

趙禎沒有去看棋盤,目光卻始終落在她的身上。片刻後他將握緊的拳頭伸到玉安麵前,徐徐張開,隻見一粒瑩潤飽滿的墨玉棋子靜靜地躺在他的手掌之中。

“有些棋子,比起放上棋盤,我更願意將它捧在手心。”說罷,他緩緩垂目,一抬衣袖將那勝券在握的一局棋推散。

燭火閃爍,閻文應已經讓小林子呈上西湖龍井寺上貢的雨前茶。芽芽直立,清香四溢。半盞茶入口後,趙禎從書案取來一份詔令。

“高頎巡察兩浙路時無令回京,革除侍禦史之職,改任侍衛親軍步軍司副都指揮使。”

玉安的呼吸一瞬間停止了。調職後的子泫不但有機會成為趙禎最親近的人,還能隨時出入宮禁,與她見麵。這種明降暗升的做法,除非趙禎拿出十二分強硬做派,否則定然無法過兩府(樞密院和中書省)的關。他逆兩府之意做這樣的安排,難道竟是為了她嗎?

玉安顫巍巍地抬頭看著趙禎。他一生謹言慎行,其心思永遠要靠猜的。可是他眼裏流淌的亮光平靜而又深邃,一向善猜人心的她未及定論,手心已滲滿細密的汗珠。

趙禎拉過她的手,覆過手掌,將那枚黑子放到她的手心。

從趙禎堅持將子泫調至侍衛親軍中的舉動看,他尚不知道高家和梅家已經議定的婚約。即使他是皇帝,亦不能隨便拆人議定的親事,將來他若知道自己的一番心思白費,自然會十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