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似曾相識(1 / 2)

方才還一片清明的天色,這會子卻驀然雷聲轟鳴起來。

天色暗淡的厲害,錦華宮中各處皆已上燈,如嬰兒手臂般粗細的銀燭用上等的宮紗罩住,打遠了望去,一片朦朧的溫暖亮意。殿內正中的那隻魚耳香爐正燃著清淡的幽蘭香,煙氣霏霏,雲霧氤氳。地上因鋪著厚厚的挑絲雙窠雲雁毯,宮女們在寂靜的殿中來回穿梭著,卻是了無聲息。

:“娘娘,打發人送過去就是,又何必勞您親自跑一趟呢?您瞧這天色,不出片刻便要落雨了。”一個細聲慢氣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錦華宮的大宮女軟紅,此時,她正站在一身華服的錦華宮主人——容妃的背後,一麵為她理著薑黃色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披風下擺的絛子,一麵勸說道。

容妃卻絲毫不為其所動,隻望著陰暗的天色,嘴角含著一抹慵懶的淡笑:“左右閑著也是無事,本宮還未嚐欣賞過這雨色中的皇宮,如今正好一觀。”

一旁捧著白玉托盤的紫雲快人快語,抿嘴笑道:“軟紅姐姐怎麼這會子糊塗起來?咱們公主和皇上正是新婚燕爾,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皇上方才打發人來說要在禦書房看折子,晚上就不過來了,公主心裏不自在呢,好不容易找了個由頭,送碗參湯過去,偏生姐姐又左勸右勸的."

容妃轉過臉來,隻見她麵似滿月,肌骨盈潤,頭上隻用一隻翠玉簪挽著個鬆散靈巧的遊蛇髻,髻裏又埋了無數渾圓的珍珠,在發間盈盈閃爍,眉不描而黛,唇絳一抿,嫣如櫻果,丹鳳眼微微上翹,流露出幾分驕矜,雖無過多的佩帶金玉之物,卻是分外的嫵媚動人,得體而又不失尊貴。

她伸出滑膩白皙,柔若無骨的纖手在紫雲額上輕輕一點,似嗔似怒笑罵道:“是哪個縱容的你竟敢排揎起主子來了?”

紫雲嘻嘻笑道:“奴婢自幼在公主身側長大,若說縱容,再沒有旁人,自然是公主了。”

輕紅略帶著責備的口吻道:“你還當這裏是咱們越國嗎?公主如今已經嫁到瀾氏皇宮,是皇上親封的容妃娘娘,你怎好還一口一個公主的喚著,也不怕給公主招惹了是非?”

紫雲雖不服氣,到底不敢造次,隻低聲嘟噥道:“這是咱們的錦華宮,再說又沒有旁人,喚個一句半句的能有什麼是非?”

容妃卻不理兩人的口角,施施然走出內殿,一個眉目清朗的小太監忙迎上來,恭敬的弓起身子,伸出右臂,容妃將手搭在他的手上向禦書房走去,四個宮女緊跟其後,手中皆擎著玲瓏的八角宮燈。

宮內各處業已上燈,琉璃燈火映著碧波蕩漾,不啻天上人間。

可此刻的容妃卻沒有閑情逸致去驚歎一番。

她在想:是什麼樣的公文耽擱了皇帝去錦華宮的腳步?抑或者是自己什麼地方開罪了皇帝?大婚至今,皇帝每夜必宿錦華宮,兩人雖相差數十歲,卻也能錦瑟和弦,更因著自己年幼,皇帝越發的憐惜和寵愛,從未如今日這般。容妃本是越國的公主,自幼在宮廷長大,看慣了父皇飄忽的心思和喜好,亦洞悉各宮妃嬪為爭寵的種種伎倆,深知防不勝防,她太清楚世上沒有幾個男人是長情忠貞的,而在這故國遠去的瀾氏深宮,沒有人比自己更需要皇帝的隆寵,那不僅僅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更是.......

她沒有再想下去,隻是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穿過一片嶙峋的假山,禦書房已出現在眼前,容妃卻停住了。

在她麵前,跪著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有著一張瓷娃娃般明麗的臉龐,眉心中那顆淡淡的朱紅色圓痣猶如畫龍點睛般將她嬌小的麵容點綴的精致靈動,而長長睫毛下的那雙明眸更是出奇的清亮,深的望不到底,寒夜裏的星星也不過如此。再細細打量來,她的小臉上卻彌漫著一種不合年紀的倔強和堅韌,她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梳著雙髻,髻上無它,隻耳邊兩顆拇指蓋般大小的的東珠在夜色中熠熠生輝,一隻做工精致的赤金瓔珞項圈安靜的垂在胸前,想來是跪了有一段光景,她的膝蓋處已隱隱洇出暗紅的血跡,瘦弱的身子卻仍是跪的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