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桓自請去嶺南的調令下發當日,亦是花朝大婚之日。
原本禮部上書,順從大行皇帝遺誌,定於九月初九兩位公主同日下嫁,卻不料蕭桓去意已決,先皇在世之時,對他很是寵信器中,如今新皇登基,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眾人眼巴巴的瞧著皇帝如何對待先帝寵臣,本來皇帝甚是看好蕭桓,想留他在朝中繼續副相一職,可太後與淩驚鴻卻認為蕭桓的離去,對穩定朝政有著莫大的幹係,因此不若將計就計,任他遠遠的去了,倒比在眼前處處提防來的省心省力。
天剛蒙蒙亮。
一身著水藍色便袍的青年男子牽了一匹渾身雪白的高頭大馬出現在城門口,氣度高華,眉目清朗,俊秀的麵容上卻隱隱含了幾分寂寥,初秋的清晨,霧氣水蒙蒙的,什麼都看不清楚,他回望了沉睡在一片安寧的京都,眸子滿是眷戀,良久他默然一聲歎息,正待策馬而去,隻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轉過身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麼會來?”蕭桓訝異道。
花朝身披著一件秋香色團錦琢花鬥篷,利落翻身下馬,淡淡笑道:“你要走,我怎能不來相送?”
:“可今日不必以往,是你的好日子呢。”蕭桓黯然道。
花朝直視他的眼睛,微笑緩緩:“我知道,可無論如何我必須要來。”
:“朝兒,如果我說,此時此刻要你跟我走,你願意嗎?”蕭桓定定看住花朝,仿佛在這樣的絕望之際突然又生出最後一絲期冀,熱切抓住她的手道,她白膩如脂的雪肌因策馬奔來而冰涼徹骨,猶如凝結了露水的花瓣,柔嫩得不堪盈盈一觸。
花朝眸中含淚,低聲道:“我不能拋下琛兒。”
:“如果沒有琛兒呢,你會隨我天涯海角去嗎?”蕭桓明知如此,仍追問道。
花朝一時喉頭哽住:“蕭桓,你知道的,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我知道,可我就是放不下,真是可笑,我竟輸給了時間。”蕭桓頹然鬆開她的手,臉上又是笑容,又是淒切:“你回去吧,要保重。”
花朝強忍住淚水:“我會的,你也是。”
蕭桓翻身上馬,仰天長笑而去:“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從此蕭郎是路人。”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花朝耳邊依舊回響著那樣淒切的話語,縈繞不絕,這一生她與蕭桓是知己,是摯友,是並肩作戰的盟友,卻沒有做夫妻的緣分。很多年後,她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沒有琛兒,自己會不會拋下一切隨了他去,可答案依舊不曾改變,隻因,不管為了什麼,淩徹始終在她心裏最深最深的角落,是她的良人。
待她悄無聲息的回到無憂宮,眾人已心急如焚的等在那裏。
:“我的小祖宗,您可回來了。”月娘長長舒了一口氣,念佛不已。
花朝坐在琉璃鏡前環視著眾人如釋重負的神情,這才恍然,原來所有的人隻當自己象當年的嵐若一般,毅然決然逃婚而去了,她不禁苦笑著,自己從來都不是嵐若,拋不下這世間種種的牽掛,尤其是尚在繈褓之中的琛兒,那個小小的孩子,生平第一次張嘴說話,叫的不是父親,母親,而是姑姑,隻那一句姑姑,她怎麼也無法拋下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長大。
猶自出神間,容貴太妃已搖搖擺擺的走了進來。
她今日穿的格外喜慶,銀紅色繡著百花爭妍的碧霞羅,逶迤拖地粉紅煙紗裙,手挽翠玉色軟紗,風髻霧鬢斜插一朵金燦燦的千瓣黃菊,俏臉上都透著喜氣,容貴太妃接過喜娘手中的赤金如意梳,細細為花朝理順了烏發,烏黑如泉的長發在她雪白的指間靈巧滑動,含笑道:“我雖不算福德深厚,先帝待我到底不薄,如今他雖不能親眼見你出嫁,有我在跟前,想來他也是安心的,朝兒,我隻盼著你能萬事遂心,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