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漢子瞧蘇修女僵在原地,忙壓低身子悄聲說:“蘇修女,這是我家少東。他這人沒什麼,就是嘴毒。本想著瞞過去,結果,唉,對不住了!”
蘇修女尷尬地笑了笑,********都在對方最後的數字上。
車內人說:“之前因為方校長的緣故,我並沒讓底下的人催前幾筆賬目。往年方校長在,莫說三個月,即便一年期限我也給得出。如今她不在了,總得有個人接管,隻是誰有這樣的實力?咱們之間是什麼買賣,不需要我多提。尤其近期日本人管製嚴厲,我也急需資金回籠。所以這幾期數目算下來總共是一千整,念在老主顧,少兩百,必須現交。”
“先生,能否再寬限幾日?”眼下蘇修女實在拿不出。
這位少東手裏的算盤又響了起來,“前麵是舊賬。再加上今日用車,來回油錢,還有……”他再次勾起車簾,大致瞟了一眼傷者,“這人身上還帶著彩,車裏車外肯定得清理,兩百是要的。加上前麵的欠款,剛剛好,一千整。”
在他重新放下車簾時,已經慢慢走上前的沈紫無意瞧見他手上的算盤,那是一把比男人巴掌略大些的銀算盤。
蘇修女怕眾人鬧將起來,耐著性子請求:“先生,這幾日確實緊張,過幾日款子到了自然不會拖欠您。如今手頭能拿出來的,隻夠給傷者醫病。您行行好,受傷的人可等不起。”
“還是那句話:好借好還,再借不難。”這位少東非但無動於衷,還有意將算珠撥得更歡,顯出他漠不關心的態度。
蘇修女已是束手無策,一旁的沈紫摸到腕上的鐲子,靈機一動,將玉鐲從腕上褪下來。她想靠近一些,卻被東北漢子攔在,隻能將鐲子舉得高高的,希望車內人能看一眼。
“先生,這枚玉鐲是家人多年前收的老玉。我不敢說值多少數,暫且作為抵押總該夠了。您家大業大,寬容幾日的胸懷還是有的。也請看在傷者的份上,通融一下吧!謝謝了!”她言辭懇切,希圖能喚回男人心中哪怕是一閃而過的良善。
車內人輕狂地一笑,語帶譏誚:“嗬,你若是拿出同等重量的金鐲子,或許我還真依了。玉料寶石在我這兒不好使。你要麼金子,要麼現錢。一樣都沒有,我隻能派人改日再來了。大智。”男人在喚東北漢子,看架勢是準備一走了之。
脾氣暴的東北校工氣得直罵娘,說咱北方爺們不帶這麼坑人的!俄羅斯人則吹胡子瞪眼,嘴裏迸出一大堆‘這不人道’的說辭。蘇修女並不參與罵戰,隻將全部希望寄托給萬能的天父。一麵是校方人員的指責聲浪,一麵是握拳祈禱的教徒,夾在中間的司信最是自在,手中的相機也忙活起來。
沈紫感覺有人在拽自己胳膊,回頭看見司信照相的同時,將一個信封遞給她。她打開來一看,是十張百元的紙鈔。票子是新發行的,上麵還飄著油墨味。
“這……”她當然知道他的好意。畢竟錢數太大,她沒膽子貿貿然接過手。後來一想,救人要緊,便將玉鐲子當做交換的契約:“這個給你,隻當抵押的。不過你可得保管好,日後我要贖回來的。”
司信沒說什麼,隻將玉鐲收好。
交完錢,一直等著的傷者總算上了車。因為後座空間有限,蘇修女隻讓一名校工跟著去。車走遠了,沈紫才問起連麵都不肯露的男人,對此蘇修女也不甚了解。原先是方校長直接和對方聯係,自從出了那件事後,方校長便讓她接管了部分事宜。至於對方的底細,她一概不知。隻知道缺什麼,少什麼,撥個電話便成。
“這還真古怪。”沈紫嘀咕了一句,扭頭見司信坐在樓梯口擺弄著相機,便不露痕跡地站過去,輕聲說:“你好像很喜歡照相?是記者嗎?”
司信咧嘴一笑:“我隻是業餘愛好。況且我不拍別的,隻拍人。”
“為什麼?風景不也很值得拍嗎?”
“話雖如此,可是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看一看照片中神態各異的表情,就會覺得:唔,這些家夥可真有趣!然後一想,我那點牢騷也沒什麼了不起了。”
“聽著好像挺有趣,以後把照片能給我看看嗎?”沈紫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好啊!你還是第一個想要看的女孩呢。往後我要開攝影展,一定給你貴賓待遇!”司信又在笑,左臉那個猶如揪出來的酒窩,還真是他揮之不去的印記。仿佛盯的人看久了,也會被醉倒似的。
沈紫轉過視線,繼而問起別的事情,“那個,你是醫生嗎?”
“呃,念過幾年醫科。”
“聽口音不像咱們這兒的人?”
“呃?這都能聽出來?”他困窘地搔搔後腦勺,紅著臉說,“我是從南方來的,還以為自己的北方話學得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