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與狼共舞五(1 / 2)

府裏的仆人還在外麵等著,見她出來趕緊攏上前。沈紫讓他回去傳話,說她去看二哥,讓叔叔和母親不要擔心。仆人不肯單獨回去,被沈紫訓了幾句,這才悻悻而歸。

坐在車內目睹這一切的伊藤清司,沒曾想她非但跟過來了,還按指示鑽進了不知開往何處的轎車,並且坐在隨時都可能變卦的敵國軍人身邊。

“害怕了?”他發現盡管她麵上波瀾不驚,縮在衣下的拳頭卻攥得很緊,不禁調侃:“怕我對你不利?還是怕見到你哥哥的慘況?”

沈紫並不否認,“都有。可我還是想見見他。”

她的坦率讓伊藤清司頓覺無趣,反襯得自己猥瑣極了。他幹脆冷著臉笑:“這就是你們中國人常說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真是可怕的執念!”

沈紫聽出他話裏的嘲弄,也因為這句戲言,她的身體繃得更緊了。

在伊藤清司的帶領下,她總算見識到監獄是個什麼樣子:高高的獄牆圍成一個四方形,每個角都矗立圓筒形狀的炮樓,哨兵分別藏身在鬥笠形狀的樓頂,手中的探照燈便是他們的眼睛;森嚴的禁衛製度,即便是伊藤清司本人到訪,也必須出示證件。

沈紫忐忑不安地跟住伊藤清司,生怕一不小心便會走失。最後不知轉了幾個彎,過了幾間獄所,最後他們直接進入地下監獄。對比上麵,這裏隻能用腐臭,陰暗,潮濕,詭異來形容。

長長的走道兩排,依次分割成若幹間牢房,懸在天花板上的吊燈忽明忽暗,看上去是因為接觸不良的關係。反正關在裏麵的人不需要太多的光明,他們本就跟老鼠一樣活著,也像老鼠一樣躲在暗處竊竊私語——當伊藤清司的軍靴踏上走道,摩擦出沉悶而特有的聲響,他們很快閉上了嘴,就像被誰拔去了舌頭似的。

這條走道實在太長,長到沈紫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也迫使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每一間牢籠:每個犯人都帶著各自的傷痛,或蜷縮在地,或奄奄一息,或摳著牆縫裏的雜草充當口糧,或抓著柵欄呆滯的蹲坐,或嘻嘻哈哈揪著所剩無幾的頭發,或痛苦的趴在地上咳穿了喉嚨;因為長期關押的緣故,他們的人永遠像是剛從泥濘中拔出來,又像是皺成一團自然風幹的蘿卜——任誰都猜不出蠟黃幹瘦的前生曾有過怎樣的風光。

沈紫從這些人的眼神中得出一個訊號——生不如死。

她不知道這群人是否真的罪大惡極,也不知是否另有隱情,一個人活到這般境地,該還的罪或許也夠了。

走在最前麵的伊藤清司突然停下來,緊隨其後的兩名獄卒誠惶誠恐地飛身過來,一人立馬操起警棍砸向其中一間牢房,沈紫走上前才發現,原來那名抱著欄杆怒目圓睜的犯人,趁伊藤清司靠近之際,將一口痰吐在了他臉上。

深感失職的獄卒忙著教訓犯人,伊藤清司則默不作聲地掏出一塊帕子,擦去這塊飽含憎恨的唾沫。他回頭將帕子遞給兩名獄卒,仍是不緊不慢地說:“他需要安靜一下了。或許這個,它用得上。”

獄卒心領神會,相視一笑。

究竟一個人要如何安靜?

沈紫拖著僵硬的步伐繼續前行,不敢去想二哥的處境是否比這更糟。她所能見到的隻有前方漸行漸遠的身影——他驀然一回首,令她膽戰心寒。

“喂,你哥哥在這間。”他揚著手,漫不經心地召喚她。

這種召喚更像是死亡的邀約,讓她在區區十步之內,經曆了生與死的感官交替。她慢慢上前,順著他手指的觀察窗望過去——

門裏是一個獨立的房間,有馬桶,有幹淨的床鋪,桌子上還擺著吃了一半的燒雞,燒酒以及花生米。她的二哥沈思遠左右臉頰全是被人畫的烏龜,也不知是輸到第幾輪,依舊興致高昂的與牢頭搖骰子。後麵難得贏了一把,他立刻從床板上跳下來,一笑便露出門前的豁牙,硬留下想要起身的牢頭。

沈紫的擔心轉瞬被裏麵吆喝聲衝散。那一刻她很想哭,為二哥的平安,也為他的不長進。她得帶他回去,不能再讓日本人繼續優待他。哪知她的手剛伸向門把,就被伊藤清司一把攔下,直接拽出走道。

沈紫奮力掙脫,直言道:“廳長,難道你還不打算放人嗎?”

“釋放人犯需要批文,我保證他會平安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