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與虎謀皮一(1 / 2)

出了布教所,許崇業一路都沒問她同伊藤清司談過些什麼。其實早在聚福酒樓,他就已經知道她的境況,不得不把入股的事又提了一遍。沈紫思忖良久,說明天跟蘇修女談過再決定。她見四下無人,把許崇業拉到僻靜處,低聲問:“我隻問你,謝青鸞同你有沒有關係?如果我們要合作,首先得坦誠相告。”

許崇業沉吟了一會兒,“她是我青梅竹馬的好友。自從她哥哥被當成地下黨收了監,她也從學校失蹤了。謝伯伯為了兒女連家產都典當幹淨,哪知還是沒能換回子女。我之所以不敢認,也是開始不清楚你的底細。”

“謝青鸞的哥哥還活著嗎?”

“還在道裏分監關著。有次我跟著姑丈去過一次,還花了好些錢打點才算遠遠見著他一麵。前段時間他因為吐了日本人口水,被獄卒毒打一頓不說,整張嘴都被縫起來了。實在殘忍!”他有幸見著一麵,卻不敢細想,那個畫麵至今想起來還是寒心不已。

他歎口氣,“謝伯伯自己已是病入膏肓,沒幾天活頭。其實他撐到現在,無非是盼著還能與子女見上一麵。”

這樣的願望,隻能是癡心妄想了。

他惘然若失地看向沈紫,發現她雙手捂住胸口,神情十分緊張,不禁關切地說:“該不會是我說的這些嚇到你了吧?”

沈紫木訥地搖頭,想到謝青鸞死在雪地的淒慘場景,頓時啞口無言。

許崇業掏出懷表,繼續回憶:“這塊表還是許多年前,我們互贈對方的禮物。那時承諾若是有了心上人,就把那人的照片放進去,還要第一時間帶出來瞧瞧。後來我去外地念書,慢慢也就疏遠了。直到有天她寫信告訴我,說有了心儀的對象。我還沒來得及認識,就傳來她失蹤的消息。前陣子從姑丈那裏得知,她死在郊外,屍首已經被秘密處理了。這些我沒敢告訴謝大伯,怕他受不住刺激。”

“警察局沒調查她的死因,隨便處置?”沈紫忍淚吞聲地輕問。

許崇業冷哼了一聲,“都在推皮球。想必她的死因,牽涉什麼要緊的內情。我之所以要入股,也是聽聞哈爾濱女子高等學校的一名老師會被派到芸竹當副校長。她是第一個從教員講習所出來的中國女人,又是青鸞的班級導師,如今得了日本人的提拔,若真對青鸞的失蹤毫不知情,顯然說不過去。”

“她叫什麼?”

“宮崎鳶。”

沈紫對這個名字忽然有了一絲模糊的印象。在芸姑姑的喪禮上,隨著駒井一起來的除了蔡延川,還有個女人。記得蔡延川喚她宮崎小姐。

“哪天我把懷表給你,希望你能找出照片裏的人。”既然謝青鸞有了心上人,那這個人為何至今未露麵?沈紫回想她托表時的懇切,隻盼不是他負了她。

沈紫帶著五味雜陳的心情回到家,決定先去找司信談談。

舒兒說司信下午就出去了,交代晚上不用留飯。她又聽說二哥請叔叔和母親去馬爾斯西餐茶食店吃俄國菜,慶祝他也吃上皇糧,有了體麵的職業。一想到二哥在酒席上阿諛奉承的模樣,沈紫直覺一陣惡心。

她知道叔叔平日裏雖念叨日本人這不好,那不好,眼瞅著二哥終於有了正兒八經的工作,哪還管主子是誰,肯定不會反對。母親更不提了,眼巴巴就盼著兒子爭氣,這下可不是有了大出息,都當上警察了,底下還能管幾個小嘍囉,橫豎都當了官。想必她的遭遇即便對家裏人說了,他們的心思肯定是一家人,又有什麼過不去的。學校沒了便沒了,正好收收性子,耐心等著有人上門提親。

在母親眼裏,她若是沒嫁個好人家,才真是沒了出路。

夜裏她做了個夢,蒼茫雪地裏有隻手伸到她的麵前,那掌心裏還托著一隻流血的懷表。突然表蓋彈開,一條赤紅的舌頭掉了出來,在雪地上翻滾,跳耀!莫名間,她聽到有人在耳邊細語:“好看嗎?這是我的舌頭。我的被拔去了,你的呢?可還在?”

這句話讓她毛骨悚然,頓時清醒。醒來後發現,原來她還在另一個夢裏,站在地下室的中間,望著兩旁鳥籠似的監牢,一隻隻幹瘦的手都在向她招手。猛然一記槍聲,她的夢也徹底醒了。

第二天,她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剛喚聲舒兒,便見舒兒滿嘴沾著白泡衝進來。她再細看,舒兒手裏還拎著一盒糕點,敢情嘴上那圈原來是奶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