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前些時候說少東遇害了,也不知道誰幹的。”許崇業自然聽過。
這件綁架案鬧得很大,連法國領事館都派人跟滿州政府交涉過,到最後雙方談崩了,找到的隻有一具遺骸。馬迭爾的老板為了贖回兒子,耗盡了人力物力,兒子非但沒能平安找回,生意也因此一落千丈。其實大家心裏都猜準保和鬼子有關,隻是誰也不敢往這裏麵兜。
沈思遠道出結果:“凶手已經找到了,過兩日就要審判!”
“是什麼人?”
“先前打贏了方芸竹官司的幾個日本浪人。”他又悄聲說:“不過,我問過道上混的兄弟,有人親眼見過綁匪,身形不太像是日本人。我琢磨著,關東軍手下有一群秘密的白俄部隊,原先學生遊行時這群人跟著趁火打劫,騷擾蘇聯人,我在場可是見過的。好家夥,肯定不是一般地痞流氓,那行動力十有八九是訓練過的。所以我猜,綁架少東的肯定是這夥白俄人。至於殺人的是不是他們,那我可就不清楚了。我也不傻,上頭說是那幾個浪人幹的,我就幫白俄人把沒擦幹淨的屁股,順帶給擦幹淨了。連幾個目擊證人我都吹過風。嗬嗬,頭兒遲早會器重我。”
他還在為自己的高瞻遠矚感到慶幸,聽懂了這席話的人反而沒了聲響,大廳一時間肅靜下來。唯獨沈氏喜不自收,拽著兒子的胳膊,仔仔細細地用帕子把製服上的肩章擦了個遍,嘴皮子張張合合,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躲在遠處的沈紫悄悄地朝許崇業招手。等到許崇業靜悄地過來,她才吞吞吐吐地說:“我二哥就喜好你這樣身份的人,如果你提醒他,他多少還能聽進心裏去。我反正是恨他,半個字都不想講!”
許崇業點點頭,回身跟沈思遠囑咐了幾句,在日本人眼皮底下當差糊塗些好。沈思遠正是興頭上如何肯聽?不過在許崇業麵前裝得謙遜。
過了兩日,法院庭審的布告出來,沈紫特意向蘇修女請假,早早在法院門口等候。她原想叫上蘇修女,轉念想如果這次結果不好,豈不是再傷人一次?
其實她自己也是怕的。
拿號碼牌入場時,她還一路打著哆嗦,挑了個離被告席最遠的座位。不同報社的記者爭先恐後地擠占最前排的位置,難免有些身體摩擦,一兩句話談得不痛快,立馬擺出幹仗的姿態,吵吵把火鬧個沒完。
性子耿直的普通民眾,忍不住吼幾嗓子讓這群人消停點。多數人則是冷眼旁觀,嘴裏陰陽怪氣地嘟囔道:“淨會窩裏橫,打仗那會兒沒瞧見老爺們架勢,呸!”
有人揶揄,也有人啜泣。
受害人家屬縮在庭內的角落,聽著幾名圍追過來的記者口中不斷湧出生硬且惡毒的問詢:死者生前是不是受過不同程度的虐待?是不是贖金沒交夠才被撕票?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什麼樣子?死者是否有特殊嗜好?……
記者瘋狂地挖掘關於死者的一切,也讓死者的慘狀在家屬心中一遍遍放大,最終無力承受而捂麵痛哭。
有人呼籲把記者攆出去,也有人反擊這是扼殺民主,還有渾水摸魚的時不時放出幾句冷箭,高喊著暴民不需要法律,隻能以暴製暴。大家踩著別人的傷痛,肆意發泄自己的不滿,讓本該嚴肅得引人沉思的庭審,似乎發展成了內訌的荒唐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