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紅顏白骨七(1 / 2)

巫女們也是初次見到宮司,俯下身行禮的同時,私下也大感意外。不僅因為他的容貌和年紀,更意外他竟然不顧及身份,替賤民撐腰。

宮掌見沈紫目不轉睛地盯著宮司,上前低喝一聲:“放肆!怎敢與宮司大人對視,還不快低下頭!”

跪在地上的女學生輕輕扯動沈紫的袖子,示意她得行禮。

沈紫隻覺目光昏茫,肯定是看岔了。否則對方怎能冷漠地抽開手,麵無表情的回到拜殿,用以高高在上的神情俯視在場所有人。

“從古至今鹽作為既能食用,又可用於除穢的貴重的物品,何時淪為你們兒戲的工具,隨意浪費?”司信又望向宮掌,沉聲靜氣地問:“這些也是你允許的嗎?”

宮掌慚愧地回道:“是屬下管教不當。”

司信下了最後的決斷,“身為受過訓練的巫女,竟敢在神明之所犯下這等過失,其人僭盛。作為末等見習,不懂隱忍恭順,其心頑劣。既如此,當按條規同罪同罰。”

“是。”宮掌點頭應承,誠惶誠恐。

沈紫眼見宮司利灑地離去,很想追上前確認清楚。她不斷安慰自己,人有相似不足為奇,還陰悄悄走到夏芳芝旁邊,細聲說:“你看到了嗎?覺得是他嗎?”

夏芳芝沒吱聲,等著宮掌的懲罰。

出於小懲大誡的目的,她們不過是損失些酬勞,另在拜殿外罰跪一小時,以求神明寬恕。殿外是石子路,跪得久了膝蓋咯得疼,可不管沈紫怎麼騰挪,該疼的還是疼。巫女則好得多,允許跪在殿內,到底和她們不是一個人種。

難受歸難受,最讓沈紫無法釋懷的還是宮司的身份。其實她心裏有種直覺,他就是司信。這一點恰恰又是她最不願承認的。

夏芳芝歎口氣,“能認識這樣身份的朋友,未必都是壞處。興許哪天就能用得著。你也不看看周圍的環境,盯著的豺狼還少嗎?”

沈紫默然不語,開始有些沮喪。

不知從何處傳來樂器的聲音。聽起來像蕭,但比蕭又蒼涼寬闊許多。抑揚頓挫的旋律,自有一份空靈。細品之下,倒也覺出悠遠的意境。

一同跪著的女學生有人辨識出來,說:“這是尺八的聲音。南北朝就有的樂器,隻是後來被日本人學了去,當成自家的宮廷雅樂。再加上國人偏愛蕭和笛,現如今尺八已是失傳了。我也是聽學校的日語老師吹過一次,才知道的。”

或許有了這個前提,女學生們聽得更是入迷。

沈紫懷念起老管事在守靈那晚吹奏的塤,和尺八一樣,都是源於古代中國的宮廷雅樂。隻是如今,命運各有不同。念及此處,她忽然從地上站起來,把旁邊的夏芳芝嚇了一跳。

其他人驚詫於她的不怕死,隻有夏芳芝猜出她的心思,忙勸道:“你可別犯傻了!還嫌罰得不夠重?”

“你不是說過嗎?認識這樣身份的人未必是壞事。那麼我得去證實一下,這樣的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如果是他,相識一場,也不會太難為我。若不是,今天再多加懲罰,我也心甘領受!”

沈紫的固執讓夏芳芝直搖頭,可還是鬆開了她的手。旁邊幾位女學生瞧沈紫離開,私下裏議論紛紛,還向夏芳芝打聽內情。夏芳芝能知道什麼?自求多福而已。

在表演台的庭院一角,沈紫找到了坐在石頭上忘我吹奏尺八的宮司。除了他,又有誰能隨意吹奏非神明獨享的樂曲?

他還是那身緋色狩衣,與天邊紅豔如血的雲霞同色調。隻是雲霞落在他背後,倒顯不出往日的瑰麗,反成就了他的獨特——一個衣著古舊的異國男子,吹著同樣古舊的曲子,映在古舊的場景裏,如夢境又如書中妖魅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