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紙中皇城一(1 / 2)

毓啟是什麼時候走的,沈紫已經不記得了。她從來沒對人提起,也很少去想。除了法庭聽審那一次,她都要忘記曾經喜歡過這個人。可現在她收到了毓啟從新京寄來的信,居然激動到後半夜都沒睡著。

她翻起身,點上嘎斯燈,就著昏昏黃黃的光線把信又看了一遍。每次讀到開頭毓啟說拜見了皇上,她特別有感覺。

皇上離她多遠啊,毓啟離她多近啊,現在一近一遠的兩個人碰了麵,那個場景又會多奇妙。讀完信她又總在想:毓啟真的過得好嗎?信裏關於他個人的事實在太少,少到他成了一個敘述者,眼裏看著的全是別人的起起落落……

毓啟要見溥儀並不容易,即便宮裏傳出話,最後也得帝室禦用掛的吉岡安直說了才作準。吉岡當初攀上溥傑,據說就是崇拜宋元的書畫,讓溥傑留了心,最終攀上了康德皇帝。為此,毓啟尋了一幅元代畫師方從義的孤品,悄悄兒地托人送給了吉岡。

等待期間,他一直住在舅舅家,中途也就看過一次大哥毓豐。

多年沒見,毓豐還是大財主的架勢,聽說他住外麵,非得派下人把行禮拎回府裏。不僅如此,第二天他還專程請了新京有名的戲班子,替弟弟接風洗塵。

毓豐有沒有認真聽戲,他是不清楚。唯一有印象是散戲後,毓豐打賞了一個小旦角。那孩子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歲,坐在毓豐身邊敬酒時,緊張得像隻受了驚嚇的鵪鶉,連酒都抖了出來。

當著親弟弟的麵,毓豐夾了個大雞腿給小旦角,又誇了許多好話,看上去舉止倒也算規矩。後半酒勁一上來,他兩隻鼓脹的眼睛,仿佛吸在了小旦角微醺而紅潤的臉蛋上,突然把人一摟,愣是雞啄米似的快速啃了幾口。親到最後,還是被破門而入的大嫂,結結實實的一記大耳光給醒了酒。

毓啟識趣的離席,仍舊回了舅舅家。後來聽了些毓豐府裏的詭怪事,才知道自己是被人當了次尋歡作樂的擋箭牌。時隔數日,舅舅從小朝廷帶來了準話,讓他下午兩點進宮。

新皇宮自然是比不過真正的紫禁城。且不論規模,單說新皇宮古怪的建築風格和灰不溜丟的色調,簡直比時不時泡在霧霾天的紫禁城邋遢得多。

一個是深牢大獄,一個是囚籠。橫豎都得坐穿牢底。

毓啟越往裏走,越對昔日的皇上感到同情。隔著老遠,一棟綠色頂蓋,灰色牆身的兩層洋樓映入他的眼簾。下麵的人說這是寢宮,皇上親自改的名,叫緝熙樓。毓啟想到《詩經》的出處,知道這是皇上在告誡自己,不能忘了大清朝。

眼下,吉岡還拉著皇上在同德殿議事。又因毓啟額娘的母家,同婉容的娘家算是遠房親戚,先跟婉容請個安也是應分的。

他去的時候,婉容剛剛午睡起來,還在房中梳洗。等到日本侍女出來喚了一聲,他方才入內,一眼就看見婉容坐在書桌前發呆,手下按著的是尚未完工的花鳥畫。她看人的方式很奇特,先瞅腳再瞅容貌,覺得合心意了才肯讓毓啟行禮道好。如傳聞所說,婉容長得確實漂亮。隻是她很愛化濃妝,臉又抹得白,稍稍打點腮紅活像個紙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