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憲兵隊眼皮底下混過去不算難。反而是協和會的人,一個個腦後像多長了一隻眼睛,無論怎麼藏著躲著,他們監視村口百姓的精力,都能快速分出一撥,利用眼尾的餘光去警惕周圍的可疑人物。
鷹司信平他們惹不起,注意力卻集中在後麵各牽一頭駱駝的小子身上。這次他們學乖了,先躡手躡腳地跟憲兵隊報告情況,由著同樣生疑的憲兵隊長去盤問。
不過因為鷹司信平的身份,憲兵隊長還算客氣,無非眼睛就沒離開過牽駱駝的假小子。她們雖然戴著帽子,麵上又髒兮兮的,一雙手倒是比普通男子嫩得多。
鷹司信平也瞧出對方的疑惑,便走到沈紫旁邊,從她背簍裏抽出幾根幹草,一麵喂駱駝,一麵笑著打趣:“駱駝太稀罕了,我想養著玩玩。而且這兩個孩子實在可憐,既然家都沒有了,總得生活下去吧。我那裏正好缺幾個傭人。”
“可他們身份不明,實在有些冒險。”憲兵隊長並不認同。
鷹司信平豪爽地擺手:“連這點小事也畏畏縮縮,還能幹什麼大事?沒關係的。”
“為了您的安全,確認一下比較好。您不會介意吧?”憲兵隊長的官職高於他,又隸屬與貴族院分庭抗禮的軍部,如今先禮後兵,他也隻能見機行事。
日本憲兵捉住沈紫和夏芳芝,硬拖兩人來到村口,讓那些驚魂未定的村民指認。大家夥你看我,我看你,又求助似的望向屯子裏最有分量的老者,等他能痛快地給出答案。老者捎帶瞅了瞅這兩個身形單薄的少年,也沒言語,後半耷拉著腦袋,在協和會追問下點了點頭。
旁邊的協和會隊長眼一橫,揪出躲在婦人懷中的幼童,高高舉起:“不說實話,老子就摔死這孩子!說——他們是不是屯子的人?”
婦人嚇懵了,還是她男人想著去奪孩子,反被日軍砸暈過去。其餘人包括沈紫皆是瞠目結舌,僵在原地。再等他們緩過勁,隻見協和會隊長將哭鬧不休的幼童往地上摔。尖叫聲中,鷹司信平飛身接住幼童,又將孩子毫發無損地還給婦人。
他驟然反身,揮拳砸向協和會隊長的眼睛。協和會隊長吃痛地半蹲下來,捂著眼睛去看憲兵隊長,似乎等著對方做主。
憲兵隊長緩步而來,還沒等張嘴,鷹司信平已經彎下身逼近協和會隊長,又是幹脆地一耳光:“你是要把我們帶向殘暴不仁,毫無人性的深淵裏去嗎?然後讓滿洲國的人都知道,原來我們是這樣親善的?還是說,你要多釀造幾樁血案慶祝拜訪日本的康德皇帝歸國?”
協和會隊長臉色煞白,不敢與之對視,眼神開始躲閃。
鷹司信平知道有人要替他說話,直接堵住所有人的嘴:“伊藤廳長在別的地方請了新聞記者,務必讓今天的行動變得光彩漂亮。既然目的已經達成,無需再節外生枝。”
他見沒人接話,徑直來到沈紫身邊,一伸手才發現她雙掌冰涼徹骨,眼裏還閃動著驚恐的淚水。他故意側過臉,不敢細看那淚中是否還隱現著憎恨。這條友誼之路,或許並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