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為了巴結日本人,合起夥騙我簽了不利學校的合同,也是我錯了?他在外麵喝酒賭博,輸得拿祖宅抵押,也是我錯了?”
沈紫的辯駁,在沈氏看來不過是鬧脾氣的妄言。她頻頻搖頭,百般維護:“紫兒,有人故意詆毀你二哥的糊塗話怎麼能輕信?況且你二哥先頭不是辯解過,那紙條不過是輸了酒的懲罰,當不得真。若真是重要憑證,還能白白送給你?”
“那學校的事呢?”
“你哥哥是為你好。女孩子家搞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壞了品性。現如今思遠也有了正兒八經的工作,怎麼就不好了?居然為這點小事劈頭蓋臉一頓罵。不像話!”沈氏冷眼駁斥,立場堅定。
沈思遠揶揄:“咱家也要出個革命頭子呢!”
“住嘴!這種話也能隨便說?嘴上沒把門的了?”當了一輩子順民的沈文忠,最聽不得這些心驚肉跳的字眼。他繃緊著臉,連帶看人的眼神也變得嚴肅。
站在矛盾中心的沈紫,應對著來自四周仿佛一把把尖刀的目光,沒有低下頭,也不捎帶淚。她隻是怔怔地看著前方,幻想《白癡》的女主人公娜斯塔西亞,當著全體來賓的麵將十萬盧布丟進火爐,以看似悲壯的色調嘲諷著崇拜過頭的欲望,終將付之一炬。那時,她並不理解芸姑姑為什麼要強調這個情節。現在她遭遇著同樣的處境,唯一不同的,她身邊沒有出現純真如梅斯金公爵的騎士。
芸姑姑走過的路,一點也不輕鬆。
她幡然醒悟,在這個家裏自己永遠得不到支持。甚至幾日之後,她會硬塞給一個完全不相幹的男人,讓母親獲得真正的解脫。
“媽,你是不是打算隨便指個人把我嫁了?所以,嫁人才是我的最終歸宿是嗎?”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大到想把母親和其他人的細微表情,全部收入眼簾。她以為母親微微抽搐的麵部肌肉,是出於不忍,結果發現那隻是因為太過興奮,而顯得失常。
“紫兒!”母親捉住她手臂的力道如此之大,連前一刻蒼白的臉也多了些血色,“你同意了是不是?媽媽知道,數你最乖巧,肯定不會讓媽媽為難的。”
母親的指甲快要掐進她的肉裏,那五隻小坑像極了手銬。正如她在監獄裏看過的,犯人們是怎麼拖著日益消瘦的身體,承受著不斷折磨他們的刑具。
對!這就是刑具!
她驚恐地甩開母親的手,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喊叫:“我不會隨隨便便嫁人,更不會隨隨便便放棄屬於我的生活!永遠不會!”她飛快衝出屋子,衝出眾人訝異眼光的包圍,拚著命想要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
突然——門口衝進一群穿著灰色馬褂的男人。
這些人目的明確,容不得一句質問。被摔在地上的門房烏青著眼,似乎還沒從劇痛裏晃過神,這群不速之客已經推開礙著路的沈紫,大搖大擺地衝進西院。
須臾,西院一陣淒厲哀叫,鬼哭神嚎。
緊接著,沈思遠出來了,是被這群不明身份的男人用著抓小雞的法子,別過他的兩條膀子不住往前推搡。他們綁人的手勢很熟練,應該是常幹這活,連喝斥罵娘的沈思遠也相當有一套。一句霸氣話才出口,沈思遠便閉上了嘴,隻能嚶嚶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