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道是無晴卻有晴一(1 / 2)

天氣一變暖,醫院東麵的柳樹紛紛開始吐絮。微風拂過,白色如雪片的柳絮漫天飛揚。

沈紫有幾次看見柳絮飄進窗台,還以為是誤闖的春雪。畢竟病床離得遠,雖然知道這東西討厭,倒也沒太大不滿。值班的護士如果撞見,肯定會飛速掩上窗戶,抖掉柳絮的同時還得低聲咒罵幾句,順帶抱怨地說:“聽聽,隔壁犯哮喘的每天得發幾次病。同病房的先前老投訴,現在也跟著沒玩沒了的咳,可得累死我!”末了又嘀咕:“那幫日本大夫和護士可不得沾邊,跑腿受累的髒活都甩給我們,就這樣每月工資還比他們少二十塊呢。二十塊呢!”

護士圖一個痛快,埋怨完了,沈紫都會寬慰她:“真是辛苦您了。”

不知是為了等一句表揚,還是覺得有人肯聽牢騷,護士的臉色顯然和善許多,出去的時候還會小心拉上房門,囑咐她別忘了吃藥。沈紫很能理解護士的苦悶,那些病人也有點欺負人,總挑她當班的晚上整宿整宿地鬧騰。沈紫已經好幾回在深夜被他們此起彼伏,叫護士的呻吟聲吵醒。

日本大夫麵前他們可不這樣,隻要日本大夫們一出現或者當值,他們的咳嗽都是數著用。護士說他們就是一幫子拿腔作勢的二鬼子。沈紫也討厭這些人,跟協和會是一樣的。

隔壁有個斷了手的二鬼子,半夜摸錯了病房,差點要順著爬到沈紫床上,還是沈紫警覺性高,一瞧見不對勁立馬喊人。得虧那晚是相識的護士,東北女人的凶悍全使在了二鬼子身上,邊提溜對方的耳朵,邊放炮仗般開罵:“都缺胳膊斷腿,還沒安好心眼!跑人家大姑娘病房幹什麼玩意!”

事後,沈紫還擔心護士被人報複,結果護士很從容地白了一眼:“那人我捉過幾回了,有色心沒色膽,罵幾句就泄氣。”

因為有她的照應,沈紫再也沒被騷擾過。

除了這位護士,沈紫最感謝的還是臥床不起,一直替她翻身按摩的大夫。原來她不懂得褥瘡究竟有多恐怖,直到最近她可以自由使用輪椅,閑逛時無意看到護士厭嫌地翻過一個病人的身體,裸露的臀部和背部生了許多窟窿,有個足有碗口大,全是腐敗的爛肉和膿水。當時她就吐了,幾乎沒命地逃回病房。

自她能夠下床以後,已經很少能見到那位大夫。以前他來的時候,從不攀談,焦點永遠隻在專業的事情之上。即便沈紫旁敲側擊想要問出姓名,他也隻是搖頭,並不搭話。留給沈紫的印象,僅是壓得很低的白帽子和蓋得嚴密的口罩。

她開始把一些感受寫進本子裏。

這得多謝許崇業,他實在想得周到。不僅送了幾本解悶的書,還給她留了筆和紙,鼓勵她記錄住院期間的所見所聞,以為芸竹雜誌醞釀能量。漸漸地,她習慣每天寫點東西,日子倒也消磨得快。

今天她收到許崇業托護士送來的書信和點心,盡管好些日子沒再見麵,書信的往來並不少。見窗前透進來的陽光正好,她把輪椅推過去,背靠著光源閱讀他的來信。

這次的內容主要提及好陣子沒談到的花盆。

有一段是這麼寫的:

‘小姑娘,花盆的秘密我已經解開了。

真的很奇妙。你發現的那枚鑰匙並不是真的,它隻是個引路人。或許你沒有發現,花盆底部的凹槽中間是空心的。我也是苦惱了很久,以為花盆的用處到此結束,直到我無意敲擊才發現這個隱秘的入口。

挖開凹槽,它的裏麵還有一個插孔。鑰匙插進去並不是開鎖,而是啟動了發條,讓花盆發出一段極短的音樂。這絕對不是古人的製作!還記得那幾朵花嗎?它們分別代表幾個音符,那段音樂仔細聆聽,會發現缺了一個音。幸虧我認識一位學音樂的朋友,是他發現了其中的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