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牢役之災三(1 / 2)

“聽到宮崎校長講的話嗎?”日本警官勾著腰,俯身撫摸狼犬的腦門。細長狹窄的眼形十分貼合短小的身形,也利於隱藏最真實的情緒。

因為看不出對方的神色,沈紫一瞬間被推到刀口浪尖,戰戰兢兢地回答:“對不起,長官。我沒聽清楚。”

日本警官擰緊眉,用日語重複道:“有人舉報,一些非法讀物在芸竹學校傳閱。如果隻是一時糊塗,現在馬上站出來,可以免除責罰。如果是互相包庇,串通圖謀不軌的校外分子,那麼隻能由我帶走接受調查。這位同學,我看你一直在找什麼,是聽說過嗎?”

沈紫怔了怔,搖搖頭,連聲道歉。

忽然有人揭穿了她的把戲,用日語說:長官,她日語學得不好。聽不懂您說的。

日本警官詫異地哦了聲,站直身板,目光隻能平視沈紫的耳垂。他覺出尷尬,奮力讓自己的脖子抻得更直:“日語課開展已久,怎麼日語還這麼生疏,簡直匪夷所思!”他下巴微揚,估摸出意思的滿洲籍警察立刻將沈紫抓到講台下方。宮崎鳶順勢指住她,大聲問在場的學生:“若是有知情的,現在就站出來。我不會怪你們。”

沒人接話,興許也是在張望。

沈紫眼巴巴地看著,站在前排的女同學比她還要怕事,連餘光都不敢瞄過來,生怕一沾到便會惹禍上身。她無奈地歎口氣,頭越垂越低,閑到數起腳邊慢悠悠爬過的蟻群。看它們全體出動的架勢,沒準又要下雨了。她忍不住期盼雨聲,對周遭此起彼伏的責難充耳不聞。怕與不怕,她都得站在這兒給人當靶子,用來滅一滅心頭還燃著野火的學生們。

一雙擦得放亮的皮鞋走過來,正好踩中蟻群。沈紫順勢上看,還是那名日本警官。他指住她,嘴裏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最後念到幾個學生的名字,讓她們陪著沈紫站好。沈紫一聽名字便知道是伊藤名單上的,鬧不好這就是他暗示過的抓捕行動。若是如此,最終目的無非是抓她回去,那麼她一個人認罪便是。她想法很偉大,事實上遠沒有她以為的那般簡單。

日本警官招來牽狼犬的警察,示意逐個聞氣味,再進行搜查。宮崎鳶插了一句嘴:“不用一個個那麼費勁,先從這位女同學開始吧。”

還沒等沈紫理清頭緒,狼犬已經撲了過來。再過一會兒,警察追著有所發現的狼犬一路疾走,最終她以為很隱秘的地點還是暴露了。

日本警官翻了幾頁下屬遞過來的刊物,打量她的目光明顯多了幾分狠勁。“恐怕這就是你學不好日語的原因吧?”他抽出一份大字報,用力甩到她麵上。紙張借著寸勁,如利刃劃過眼皮,疼得她一度不敢睜開眼睛。

“對、對不起。”她不能供出凱瑟琳,隻能點頭哈腰賠著不是。

緊接著,她存放在校醫處的書包也被拎了出來,想到裏麵收藏的物品她臉色變得極不自然。日本警官訕笑,伸手往包裏掏了許久,卻意外發現一件刻著鷹司家徽的漆器匣子。他再看裏頭裝著一雙紫檀箸,神情頓時又困惑又有些怪異。“這也是你偷竊的吧?真是個手腳不幹淨,心也不幹淨的人。”

“我沒有。那是朋友送的。”

她的解釋讓日本警官笑得更張狂,滿臉嫌棄地說:“喂,這可是代表不分離的意思。你是說華族的人會送你這個?恐怕你還不懂得上麵的家徽象征著什麼吧?那可是你輪回千百次也攀不上的高峰。”

沈紫聽到有人偷笑,甚至還摻雜了一些挖苦。沒有做錯任何事的她羞愧地低下頭,仿佛默認了偷竊的罪名。其實道理她比誰都清楚,可一旦被人當眾宣讀出來,那種滋味比直接摔她一耳光還來得痛。

突然有人從後方揪住她的頭發,遊街示眾一般拽著她在操場繞了半個圈,然後粗暴地摁在地上,讓她跪於眾人麵前。但凡她有掙紮的跡象,便有人從背後用腳狠狠往下踩,幾隻凶神惡煞的狼犬也抖擻精神,朝著她的方向不停狂吠。由學生群裏投射而來的眼光,各有各的盤算,各有各的考慮。站在後排的踮腳探頭一心想往前鑽,瞧出個端詳;擠在最前麵的卻拚命後退,不願無辜受牽連。她們同情沈紫,更愛惜自己的命。這些沈紫都懂,也能夠體諒,盡管心裏頭涼颼颼的,還是不願牽扯出更多的人。

“說吧,你還有同夥嗎?”日本警官圍著她踱步。

沈紫一搖頭,那隻掐住她後脖子的手便猛地收緊,差點把骨頭都捏碎了。可她沒辦法喊,更沒法子掙紮,隻能可憐兮兮地流著淚,期盼這場災難快些結束。

看到現在,宮崎鳶總算走出來說句公道話。她替被點名的學生求情,也是在提醒:“我相信你們在雜誌上寫的文章,隻是一時衝動,並沒有對滿州政府對日本帝國有絲毫不敬。可是,你們也得交個人出來。是誰暗中煽動你們?別傻乎乎做了替罪羊。勇敢點說出來。這樣我才能救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