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易寶齋(1 / 3)

眼看太陽快落山了,天邊像糊著一層血,粘得人心裏發毛。

時間一分一秒的從鍾表指針上劃過,男人算了算,他已經在這個巴掌大的鋪子裏來回轉悠了有三四個小時,紫檀木陳列櫃上放置著什麼物什,他幾乎到了能背個爛熟的地步。

說起來男人也不是倒騰古董這行裏的菜鳥,潘家園,琉璃廠,夫子廟,他閉著眼睛都能把路摸個八九不離十,即便是再傲氣的老板,也不敢怠慢了他這張臉,但今天揚州濂溪閣的這家古玩鋪子,還真是實實在在晾了他一回。

操,狗娘養的。

男人在心裏默默罵了句髒話,再一次偷摸著瞟坐在堂中心的那老頭。

也不知這老家夥什麼來頭,從他進門的第一刻起就沒搭理他半句,更別說像別家店裏的老板一樣粘著問東問西了,一下午功夫,屁沒放一個,茶倒是喝到了第四泡。

“看來我要是不找老太爺您說話,您是打算一直拿我當空氣了?”

說著男人從陳列櫃上拿下個五獸八卦碗,在手裏摩挲了一陣,往那老太爺麵前一扣,掏出皮夾道:“釉色不錯,多少錢肯讓?”

老太爺斜睨了他一眼,放下那白玉杯子,伸手往門口指:“認識字吧。”

男人壓著心裏的火氣走出鋪子,抬頭掃了遍門上的匾——

“易寶齋,爺認得。”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侮辱,男人從包裏抽出張支票,龍飛鳳舞地填完拍到碗跟前,“要是不夠,盡管開口加。”

老太爺眼神半寸沒往那支票上落,隻伸手把它往桌前一推,做個送客的手勢:“打烊了,有興趣回頭再來。”

“你……”男人恨得牙疼,指著自己鼻尖問道:“老東西,你也是在道兒上走的,沒見過爺這張臉?”

“見過,如何?”

一句話頂得男人快要吐出血來,他一把將支票抓進褲兜,惡狠狠蹬了兩腳桌腿,見著幾個白玉杯子嘩啦啦晃蕩出清澈的茶湯,他才消氣似的扭頭走出鋪子。

“算他媽什麼東西。”

一路上男人沒忘了罵罵咧咧,但罵完他終歸還是好奇,也弄不懂這家鋪子做的是什麼生意,別說把顧客當上帝了,那架勢簡直是如果他不走,馬上會有狗衝出來咬他個稀巴爛。

不過還好男人在揚州有那麼幾個倒騰古董的朋友,濂溪閣這邊的行情算是熟悉,酒過三巡,男人終於抹開臉皮講了自己在鋪子裏的遭遇。

“娘的,你是不知道,老子真想拆了那老不死的東西!”

聽完他一通抱怨,席間幾人紛紛笑出了聲,趕忙敬上杯酒給他消氣:“震哥,你可真會挑地方,易寶齋的貨,你隨便收那麼一兩件兒也能拿回去壓堂,隻可惜——”

“可惜什麼的,七萬塊收他的一隻破碗,還不夠嗎?”

“易寶齋,衝這個‘易’字兒,不夠。”那人伸出根食指左右擺了擺,抓起酒瓶又滿上一杯,慢騰騰講道:

“明跟你說吧,堂裏的柳老頭兒隻管招呼舊客,頭回來做生意的,他壓根做不了主!你第一次看上他家的寶貝,想收回手裏,不能和那老家夥亮票子,得裝個誠心,拿件兒自己的貨給店裏老板換,要是白老板覺得合適,願意跟你那麼一換,以後你再想拿他家什麼寶貝,甭說錢不錢的,白送給你都不稀奇。”

“爺還真他娘的沒見過這麼對頭回客的老板,呸!”男人啐了一口,倒出根牙簽剔起牙來:“要是有誰敢在潘家園出這幺蛾子,不知道得挨幾頓胖揍。”

“揍?不是兄弟我不看好你,隻是那易寶齋的老板,你還真揍不起——

說到這兒那人頓了好半天,似乎故意要吊人胃口,“‘濂溪白鐵燈’,聽過吧,供著,能給你路子照個透亮,對著,一毛錢好處摳不下來算小,活生生給你燒成灰,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想來男人在潘家園還是個角兒,和他提“白鐵燈”有點挑釁的味道了,說話的人也不是傻子,見好就收,轉個話頭問起男人看上了店裏的什麼東西。

“五獸八卦碗,算不得大件兒。”

一聽這話,有人耐不住性子了:“收那做什麼,易寶齋的壓堂貨是組纏枝龍紋帶板,和田玉的,咱們兄弟隻見過一次,漂亮著呢,你要是有能耐把那東西收回來……”

“放你媽的屁,爺要有能換回他家壓堂貨的寶貝,現在鐵定正在潘家園享清福呢,哪用得著大老遠跑到你們揚州上貨。”

“震哥,話不能這樣講,放眼咱們揚州,這東西恐怕隻有你能收得回來。”那人收了嬉皮笑臉,將煙在桌子角擰滅,壓著嗓子說道:“白鐵燈想要金水鎮上那邪價兒貨,這事咱們圈裏的兄弟個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