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大草坪下雪了。下半夜,麻妮婭聽見帳篷外有“忽忽忽”的聲音。這個聲音跟風聲不同。風聲也是“忽忽忽”,但聲音要尖利得多,好像有很多刀子在割帳篷,聽得人飄起來。而這個聲音卻沉重一些,厚實一些,好像一層一層壓過來,卻又沒有悶氣的感覺。麻妮婭沒有在野外聽雪的經驗,也就沒有太在意。她感覺上半夜出奇地冷,冷氣從身下不斷地侵上來,好像有什麼巨大的野獸把地下的熱氣吸走,雙腳怎麼也暖和不過來。到了下半夜,倒不覺得特別冷了,有一度,身上微微出了點汗。她聽見帳篷外“忽忽忽”的聲音越來越重,重到這個世界開始不停地往下墜。這種往下墜的姿勢讓麻妮婭有種飛翔的感覺。她很快又沉睡過去。早上醒來時,覺得格外刺目。當她掀開帳篷的門簾時,一下就驚呆了。

她看到了滿世界的白。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啊!她放眼看出去,草上,樹上,山上,全蓋上一層雪。從近到遠,看不見草,看不見樹,也看不見山。看到的隻是連在一起的雪地,好像也沒有高低之分,由近及遠,平整地延伸到天邊。跟遠處的天際交接在一起。這雪也白得奇怪。在麻妮婭的印象中,雪是純白的,但白雲尖的雪卻在白中泛著青,好像雪地下麵不是高山,而是藍色的大海。這一望無際的雪就漂浮在大海之上。

這麼一想後,麻妮婭居然有點恍惚起來,身體飄搖起來,就像她以前坐漁輪在大海上行駛一樣,一個海浪打來,身體隨著漁輪一個起伏。

麻妮婭並沒有跨出帳篷,她實在是舍不得走出去。她看到的世界,是一個完整的世界,完美得沒有一點瑕疵,她可以看見帳篷外每一片雪花的形狀,她們有紙片那麼厚,形狀卻各有不同,有的是圓形,有的是菱形,有的是橢圓形,有的則什麼形狀也不像,就憑自己的性格落下來。她們一片一片地堆積起來,雖然微薄,卻把這個世界填滿了。這個世界除了她們之外,就剩下麻妮婭一個人了。如果她一腳跨出去,就會粗魯地在雪地上烙下一個腳印,這個白色的世界就被她破壞了,就不完美了。老實說,她留在白雲尖,心裏或多或少有這個希望,希望能夠看到白雲尖的雪景。信河街都在傳說,每年的白雲尖都會下一場大雪,把整個大山覆蓋了,白雲尖上的老龍王要睡覺了,隻有蓋上白雪才能睡得安穩。也隻有蓋上白雪,白雲尖才最美麗。沒有一個信河街的人見過白雲尖上的雪景。麻妮婭沒有想到,這場雪來得這麼突然。

也不知坐了多久,麻妮婭突然為朱麗可惜起來。她如果在山上多住一個晚上,就可以看到這滿天滿地的雪了。朱麗差不多是被麻妮婭趕下山的。朱麗和丁磊這次上來,一個原因是給雷蒙的媽媽送信。另一個原因是來勸麻妮婭下山。如果麻妮婭不下山呢?朱麗跟丁磊商量好,他們準備在大草坪住下來,一直住到山上彈盡糧絕,才跟麻妮婭一起下山。朱麗說,她跟單位請了年休假,她現在也有意向登山界發展,就是在白雲尖上住一年也願意。他們住了一個晚上後,麻妮婭就讓他們下山,理由很簡單,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呆幾天,她又不會離開大草坪一步,一點危險沒有。再說,她留下的食物也已經不多了,最多隻能吃五天。麻妮婭勸他們下山去,讓她靜一靜,她很快就會下山。麻妮婭這麼說後,朱麗和丁磊隻能下山。他們一走,白雲尖馬上就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