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約天生都不是一個安分讀書的種子。初中時,上語文課,正是一年春景君須記的美好時光。語文教師在講台上,慢悠悠地講著一些堂而皇之的道理。我則悄然地在下麵,翻閱一本喜歡的閑書。關於民國名士的閑情軼事,大約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斷斷續續有了接觸。從小學到中學,我的語文基礎都是不錯的。當年,高中的語文教師,似乎是一位令青春期小女孩看上去感到安然的男子。有一次,我讀黃侃的段子。講他在日本的夜讀,趁著四下沒人就往樓下小便。由是引出了一段與章太炎不罵不成交的文壇韻事。我曾就這件事情的真偽,認真地求證於我的語文教師。語文教師當時忍不住莞爾一笑。他承認這個問題有趣,但他不能去研究。後來,有一次,我們在半途上相遇。語文老師若有所思地盯住我望了良久。他歎了一口氣講:我承認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可你這女孩子讀書總是心有旁騖的,將來如做學問怕是要吃虧。

女子的學問,能夠做到男子般鋪天蓋頂的大,固然可喜。否則,也不必羞澀。隻要精致可人,私心裏歡喜就可以了。

生命的走過,有時真的是很輕快。

遙想當年,那樣匆匆而去的一個民國時代。一切都在一種幾近崩潰的混亂之中。舊的破壞尚未完全平複,新的更大的革命,又劈波斬浪而來。

這是一個過渡時代的宿命。

可是,這樣一個民國,偏偏一些名士的韻度,卻唯美得要命。說起他們,我們總忍不住要聯想到古詩中的意境:月如鉤,三月的花香若有還無。

本文中談到的一些民國男女,都是我私心裏喜歡得要命的人物。

我此番引領讀者去拜訪的,有亭亭一樹白茉莉花般斯文的馬一浮;醇酒、書籍、女人一樣也不能少的黃侃;以及青瓦鏤窗老屋的走廊上、孤單徘徊的謝玉岑..我們依然可以感覺到他們當年甚好,而今卻覺得懊恨無用的情事。

還有魯迅、瞿秋白、朱湘、汪靜之、林徽因、陸小曼,他們的人與情,也是清新的。穿過些微發黃的書卷,我們可以看他們看到過的花,聽他們當年呢喃過的私語。古典的昆曲中,有一句念白:漸學風生袖底,月到波心..由是,聯想到他們的心生戚戚,又有那樣的纖雲不染,就感覺到民國的時光,有宛若停止般的靜美。

民國年間,在曆史的長河裏,真的隻不過是很短的一道鴻光。

民國雖然產生過上述一些月白風清的人物,可是,它的政治卻是腐敗的。所以,它最終不過凝結為連結過去與現在的一道簡易的橋梁。今天的我們,回想民國年間走過的那些人與事,他們的情與愁。我們自然分外珍惜今天清明無塵的一切。

文章寫成,私下曾給個別閨中女友閱讀。

女友疑惑地問我:你這個文體不屬於慣常的散文,大約應該是一種個人的簡傳,有著史書中列傳的痕跡,好像不好歸入小說、戲劇、詩歌、報告文學,以及雅致的生活小品類喲。

對於這樣的問題我也難答。我們大抵不過是一位在文字路上行走的人。抽象的理論,自有專業的評論家去整理。其實,我這組小文,倘可以使讀者收獲到一點小知識,以及產生情感上的一點共振,斯願已足矣。是為序。

2009年11月6日於厚街蝸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