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他叫李延年,出身於倡家,人都知道李家的小公子,自小姿容出眾,天賦音律,更有一把歌喉,婉轉綺麗堪比韓娥,父母乃至整個家族都以他為榮。
在他六歲的時候,他遇到她。
他拉著母親的手走在街道上,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大家都在討論刑場剛剛被滅了的竇家,曾經那樣煊赫,如今卻做了一片髒汙血。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那個小女孩的,那麼小,麵黃肌瘦的,卻生就一雙別致的眼睛,比雪花更美,也更冷,等到吃飯,他才偷偷拿了一塊粟米飯跑出去。
“給你”他遞給她。
她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掙紮,最終還是伸手接過去,即使在饑餓的時候,她的吃相也很細致,他站那裏,甚至有些局促,為自己的粗魯。
等她吃完後,他說:“跟我回家吧,外麵太冷了。”
這次她猶疑的更久,才將小小的手放入他的掌心,小聲叫了一聲:“哥哥”。
他一生的故事,似乎都和雪有關,那個悲愁的雪天,叫他哥哥的小女孩安靜的跟著他,走入了他貧窮卻溫暖的家,走入了西漢的傳奇畫卷中。
那一年,賣唱為生的李家多了一個女孩,叫做李青,容貌如冰雪雕琢,比起日後“聲甲長安笙管弦,色冠天下芙蓉花”兄長李延年更美。
在她十五歲那一年,她成了長安最有名的歌伎,那時李延年已在宮中站穩了腳,尋常百姓,再也無法耳聞目睹曾經長安街頭最綽約的風采,不過還好,如果你足夠有錢,你還可以去欣賞五官與他酷似的妹妹,如果你非常有錢,你還可以享用她,就像曾經享用李延年一樣。
唯一遺憾的是,你在這個絕世美人兒身上卻不能盡興,無論是唱曲兒,跳舞還是承歡,她都是一等一的,但是你永遠都別指望得到她一個笑臉,她永遠都是一副風情倦怠的樣子,無論什麼時候,那雙茶色的瞳仁都是冰冷的。
他推開暖閣的門的時候,那個腦滿腸肥的都尉剛走,她正在整理衣裙,玉色的後背露了大半,看他來了,眼睛也未抬。
自那個她轉身而去的雪夜後,她再也沒拿正眼看過他。
他沒心情計較這個,怒極反笑:“若不是長安李氏的豔名傳到公主府裏,我還不知道我的好妹妹有這等本事?你在做什麼?你究竟在做什麼?!”
她懶洋洋的坐到梳妝台前,細致的端詳自己的妝容:“李大人當初在做什麼,我便是在做什麼”
他一時噎住,半晌才道:“難道我每月寄回來的銀錢還不夠你和廣利過日子嗎?若是不夠,我便……”
夠,甚至綽綽有餘,他深得平陽公主寵愛,甚至陛下也青眼有加,平日裏又省吃儉用,連一個貴些的琴弦都要省下來送回家裏,怎麼能不夠呢。
“李大人的錢,我們並不敢用,都給你留存在那裏,哪日想要了,就自取回去吧”
“你!”他氣的幾欲伸手,而她抬著小巧的下巴,茶色的琉璃眸冷淡的看著他。隻一眼,他就忍下了所有脾氣
“阿青”他低聲下氣的說:“你這是要和哥哥生分了麼?”
“李大人折煞妾身了”她譏誚的一笑:“我何曾有李大人這麼顯赫的兄長,我的哥哥,是為家傳香火的長子,是爹娘半生的指望,我哥哥從小帶我和弟弟長大,教我們禮義廉恥,孝悌忠信,不是不男不女的李舍人!更不是給貴人養狗的您啊,李大人!”
他的臉色刷的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