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魂(上)(1 / 3)

身下是等身長的石台,寬度剛好夠翻個身而已。他記得自己其實很少在這張石台上瞌睡,更多的時候隻是在上麵打坐,偶爾也會看著窗外發呆。

習慣性地盤腿坐好,眼神自然地落在了窗外:沒有耀眼的陽光,隻有一抹綠從柔和的白中偷偷溜進來。

他知道那是屋外的小樹林,不用細看他也知道那些樹長得怎樣。他甚至在腦子裏迅速而準確地勾畫出了小樹林中的每一棵樹,以及樹下不多的幾朵小白花。

伸出赤著的腳感受著粗糙的地麵,任由它們帶著自己走到唯一的門前,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又回來了啊……”

他喃喃自語。

他似乎還能嗅到身上濃厚的血腥味;耳邊還縈繞著戰馬的嘶吼;指甲刺入胸膛的刺痛感還在刺激著他的神經;他還能記起那一張張齜著獠牙的大口、一雙雙冷酷而格外殘忍的眼睛。

他應該死了。

原本隻是一場例行地清掃行動,迎頭碰上的卻是鋪天蓋地的精銳大軍。

他們連第一波的衝擊都沒有能夠抗過去。

那些用四肢在平原上掀起沙塵的先鋒們迅速地衝了進來,用鋒利的爪子撕碎了將士的甲胄,用堅固的獠牙咬碎戰馬的喉嚨。它們輕易地撕碎了整個防線,把自己的部下分割開。它們高高躍起,甩著尾巴躲避著將士們手裏的刀,將他們從戰馬上撲下來,一擁而上地將他們撕成粉碎。

他必須不停地揮砍才能使自己在連綿不絕地攻擊中保持身形。他想衝出去救他們,胯下的戰馬卻膽怯地原地踱著步;他竭力地嘶喊著讓他們撤退,聲音才出口就淹沒在了敵人的咆哮裏。

他不知道自己砍了多少敵人,隻是身邊的屍體越來越多,敵人也越來越多。

他疲憊了。

揮舞的劍已經不能一下子斬下敵人的頭,敵人的爪子卻接二連三地刺入自己的背。

他快死了。

他抬起頭,視線越過包圍著他的敵人,落在不遠處的軍陣上。

與眼前的不著片縷,僅憑肉體戰鬥的先鋒不同,那處軍陣才是真正的精銳。它們身著黑甲,手執利戈,盡管沒有衝鋒,但煞氣卻從軍陣中透出來,遠比山嶽更凝重。

那是狐族的黑甲軍。

定州最強軍,無可抵擋的刀鋒,不可衝破的峭壁。

“僅僅是狐族俘獲的狼族俘虜麼?”

他看著圍住自己不停試探攻擊的野獸們,絕望從心底浮起。

也許哪個幸運的小家夥能逃出去,將消息帶回定南城吧?

他不得不如此安慰自己。

壓榨著自己身體裏的每一絲力量,他掙紮著在包圍圈中活得更久一些,哪怕最終他必將死去。

隻要多一點時間,哪怕多一刻,月牙兒和她娘親應該就能逃出去吧。

他這麼想著,將心底的那絲絕望死死地壓住,又次又一次地揮動手中的利劍。

直到他被拉下戰馬,直到利爪撕破胸膛。

他撫摸著自己的胸口,胸膛上的疤痕猶如巨大的盛開的花,淒厲而絕美。可以想象當初的爪子是如何插入他的血肉裏,何如撕開他的胸骨,捏碎他的心髒。

“看來的確是死了。”

他抬起頭,看著門外:“所以,我又回來了嗎?”

他邁出一步,站到了屋外的明媚中。

門前是紅土鋪就的小壩子,細量也不過八尺見方。門的左手邊上,整整齊齊碼在一起的粗樹樁有一人來高。一條細石路從壩子外緣延伸出去,一直通往不遠處的小湖。這條小路在湖邊拐了一個彎,淹沒在更遠一些的小樹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