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石壁前不知道揮動了多少劍,隻是他已經在石壁前移動了很長的距離。
他已經不再糾結於“為什麼自己當初沒有能夠有現在這樣的實力”這樣的問題,石壁上也早就沒有幻化出猙獰的臉來擾亂他的心神了。
他之所以還在這裏麵對著石壁揮劍,是因為他不知道怎麼去麵對可能的殘酷的事實。
麵對黑甲軍,定南城的滅亡是一定的,那麼她們能從野獸的手中逃命麼?
對於此,他的心裏甚至連最微小的希望也不曾有。
他的手揮動得慢了些,最後完全停了下來。
他就這麼沉默著低著頭,慢慢地轉過身子,後退著靠在石壁上。
抬起頭來,前方遠處就是那片小湖。
盡管這裏有風,湖麵卻平靜得詭異,連一絲波瀾都沒有。光從雲層上下來,照在湖麵上,並沒有泛起銀鱗般的光,反而像是被吞沒一般,盡數投入到湖水中去。
之前過來的時候,他特意從路上岔開,沒有走到湖邊;現在的他也隻是遠遠地看著。
那裏有門。
離開的門。
就在深深的湖底。
他一直知道那扇門就是離開這個囚牢的路,但是他害怕。
如果自己又要從頭過一個陌生的人生呢?
如果自己還是忘了用劍呢?
就算自己還記得手中的劍,月牙兒和她娘親還在世嗎?
他實在鼓不起勇氣去麵對她們娘倆的下場。
這些天來,他的心在催促他離開這裏,然而他的靈魂還在膽怯。
他不止一次地幻想過自己回到人世的情景:
重生成什麼都不知道的嬰兒,把他們娘倆全都忘記;把那些戰火,那些殘肢還有哭泣都忘記,開始一段空白的,隨意書寫的人生。
每次想到這裏,他就能感到深深的寒意,幾乎要凍結他的靈魂。
忘掉她們?我做不到!
他在心裏朝著自己嘶吼。
他看著那個小湖,似乎視線能穿過冰冷的湖水,一直落在湖底的石門上。
那是一座樸素的、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的石條搭成的門。
上一次,在無數次被冰冷的湖水凍僵、被窒息之後,他才潛到了湖底,看到了那座門和門內那團閃耀的光。
“終究是要回去的。”
他對自己說。
也許是為了增強自己的信念,他接著自言自語:
“也許她們還活著,隻是落在了狐族的手中。”
“她們還在等我去救她們!”
他的語氣越來越堅定:“如果她們死了,我要去給她們收屍。”
“如果都死了,我就找個地方陪著她們好了。”
他這樣說著,終於站直了,不再靠著石壁。
他一路挽著劍,沿著來時的路一點一點地走回去。走過石壁、走過樹林、走進石屋。
坐在石台上,他給自己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這一次,我不再聽從那個聲音。”
“絕不再次重生為人!”
“我就是我,我是夜毅。”
他沒有再看石屋一眼,就這麼出門直奔小湖,沒有猶豫哪怕一刹那,直接投入到湖水中,泛起了大片大片的漣漪。
他迅速地下潛,那些漣漪也在幾次振蕩之後消失了。
湖麵變得平靜,連風也靜止了下來。翻滾的雲團迅速地降下來,吞沒了石壁、樹林和小屋,最後連湖本身都吞沒了下去。
刺骨地冰寒在他入水的瞬間全麵地侵蝕著他的全身。
並不像第一次那樣驚慌失措,他隻是小心地計算著自己的速度,運氣抵抗寒冷,剛好使自己不至於被凍僵。
手腳並用地加速朝著湖底的黑暗中遊去,他不得不使用更多的內力來抵禦迅速增長的浮力。
他連一刻鍾都不想多等。
他隻想回去。
一點白芒出現在一片黑暗中,他離那處石門近了。
很快,像是穿過了一層膜,他從湖水裏掉到了湖底的礁石上。
門就在眼前。
也許是那團光的緣故,以石門為中心的三丈之內的湖水皆被抗拒在外。
所以他能夠站起來,走到那團光前,伸出手去觸摸它。
柔軟的、有些許溫度,還會在手心微微起伏。
和上一次不同,這次,這團光在抗拒著他,或者說它在阻止他離開。
他必須要用盡力氣才能將手臂深入到光團中去,而它的光有如實質般地包裹著他的手臂和身體,把他往外推。
他咬著牙,全身的肌肉鼓起來抵抗它的推力,把自己一點一點地擠進光團中。
他就這麼一點一點地,直到全身都陷入了光團。
在那一刹那,他仿佛聽到了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