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飄著零星的小雪花,一群衣衫染血的人被押到午門。

曾經這些人身著官服,充滿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而此時所有的體麵都蕩然無存,臉上滿是惶恐和絕望。其中不甘的人還猶自喊叫,被身邊的錦衣侍衛一棍子拍到在地,滾地葫蘆一般的翻滾,更加的狼狽。

徐久照目光冷然的看著渾身血汙,再滾上一身土更顯的髒汙的犯官爬起身,被狠狠的抽著鞭子驅趕。身上受刑的地方傳來的抽痛,已經絲毫不能讓他動容,隻是默然的走在赴死的道路上。

徐久照並不是一個文人,自認沒有那些自命清高的讀書人身上的氣節,可是就算在這會要被枉死,他也是不會向這些劊子手求饒一聲。他知道,這會兒怎麼掙紮也無力回天,改變不了命運。倒還不如省些力氣,給自己最後一點尊嚴。

徐久照是禦窯廠的一名窯師,善文畫,燒造的瓷器技藝精湛,華貴非常。正是因為有這門出眾的手藝,徐久照被督陶官大太監陶金青睞有加,再加上授業恩師的從旁說項,才跟著幾個不認識的人離開景德鎮,遠赴河南開爐燒窯。

徐久照燒出了他生涯當中最為巔峰的一窯瓷器,可惜沒等他高興多久,就被錦衣衛闖入把在場的所有人拿下。

事後,徐久照才知道他竟然不知不覺當中卷入了朝前幕後的陰謀當中。不巧的是,這幫人事敗,還把毫不知情的徐久照拖下了水。

昏天暗日嚴刑拷打的日子讓徐久照吃盡了苦頭,連一雙手都被廢掉。曾經能夠製造出精美瓷器的手,現在連一雙筷子都拿不住。

此案有關聯者係數被羈押鎮撫司,麵對恩師愧疚的臉,徐久照不敢相信的閉上了眼睛。竟是為了恩師的兒子謀一份前程,就把他這個弟子推進了深淵當中。

麵對著恩師,徐久照雖憤怒卻吐不出一點責怨。事到如今,再來怨懟還有什麼用?

然而真的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腦袋上蒙上布罩,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徐久照到底無法坦然赴死,在他的內心深處終究是怨恨這命運的不公。

也許就是這份怨氣讓他靈魂不滅。

等他再次恢複神智清醒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不再是紅牆金瓦、建築精致的北京城,反而是一處荒涼的礦坑。

徐久照垂眼看著坑底一人仰麵朝天的躺著,在他的腦袋底下,一大灘血跡深深的滲入地下。天色微亮,一層薄薄的積雪覆蓋在他的身上。昏暗的天光,再加上他身上的積雪,讓徐久照沒有發覺此人更多的異常——除了那一頭短短的頭發。

這人已經徹底的沒有了生命的跡象,徐久照飄了過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裏,卻發覺在血跡的下方有莫名的東西在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徐久照探出手去,卻驚訝而欣喜的發現他的雙手竟然已經恢複了原狀。反複的看了又看,他才繼續伸手去碰觸被血滲透的土地。

可是他隻是靈魂,接觸到土地並沒有任何的觸感。

徐久照剛剛生出遺憾的情緒,就突然被從土地當中冒出來的一團光芒籠罩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傳來,直接把他塞進了那已經死亡的人的身體裏。

輕飄飄的靈魂被沉重的軀殼牢牢的套住,沉重麻木的感覺讓徐久照微弱的呻|吟出聲。

一聲尖叫響起,終於有人發現躺在坑底的人。

徐久照昏昏沉沉,掙紮著掀開眼皮,就見一陣又紅又紫的光芒閃爍。那光亮刺痛了他的眼睛,徐久照閉上眼睛,隨後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當中。

中途他幾次恢複意識,時間都不長,人更是不太清醒。身邊的人來了又去,耳邊吵雜著他聽不懂的話。

等他徹底的清醒過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

徐久照目光呆滯看著身邊擺著的,比鎮撫司最恐怖的刑具還要複雜詭秘的東西,身體僵硬的一動都不敢動。

他大概知道自己是借屍還魂了,所以這是鎮壓他的法器?

這個時候病房門打開了,進來了一個身材高大堪稱彪悍,看起來二十來歲的男子。看見他睜著眼睛的盯著他,那男子興奮的大叫一聲。

他撲過來嘴裏快速的吐出一連串的話語,手指在旁邊一個手指寬的小匣子上按了一下。這話語聽著耳熟,似乎是徐久照在河南燒窯的時候聽習慣了的河南方言。隻是對方的速度太快,徐久照吃力的聽著,隻能支離破碎的聽到幾個熟悉字眼,根本連貫不成語義。

徐久照的眼睛在那男人的奇裝異服還有他短短的毛刺頭上看了幾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可削發?難不成這個男人跟他還魂的這個身體都是還俗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