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板娘季曉鷗(1)(1 / 3)

被嚴謹惦記著的女孩季曉鷗,正站在路邊,手提滿滿兩袋美容產品,望著車流稠密的複興路,滿臉愁容。

雖然冬季天短,暮色四沉,她高挑的身材和白色羽絨服,在晦暗的天光裏依然十分搶眼。一輛出租車試探著停在她身邊,她卻衝司機抱歉地搖搖頭,轉身走進不遠處的地鐵站。

季曉鷗沒有其他工作,賴以為生的,隻有位於四惠附近一家不大的美容店。店名很特別,叫作“似水流年”,取一個“縱如花美眷,終敵不過似水流年”的意思。

“似水流年”開業兩年,起初因為缺乏經驗,生意一直不見起色。直到去年十月才開始盈虧持平,賬麵上逐漸有了利潤。如今正處在客源增多、生意漸旺,設備急需升級的時候,處處都需要用錢,盡管美容店收入還不錯,季曉鷗卻不得不學習葛朗台的精神,一分錢恨不能掰成兩半花。平常店裏所需的美容產品,好點兒的自會有專門的供貨商上門送貨,一般的產品,隻能靠季曉鷗自己跑化妝品批發市場。這會兒她就是從五棵鬆的批發市場滿載而歸。雖然很累,但既然有地鐵,她就舍不得再花幾十元錢打出租車了。

正值下班高峰,地鐵一號線五棵鬆站台上人山人海。從高處看下去,根本見不到地麵,隻能看到站台上黑壓壓一片人頭。

季曉鷗隨著人流慢慢蹭下樓梯,勉強在人堆裏站定。車過了一趟又一趟,每趟車都擠得滿滿的,車上人頭攢動像沙丁魚罐頭,車下的人群卻總不見減少。

幸好下一趟地鐵到達。季曉鷗被身後的人群用力推搡著,居然擠上了車。人太多,隻能緊貼在靠門的欄杆上。但她運氣不錯,有人在複興門下車,空出一個座位,總算可以坐下,她把兩隻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小心地護在兩條長腿中間,再不用擔心被人一腳踢碎。

季曉鷗長出一口氣,心情一放鬆,就有百無聊賴的感覺,她開始四處張望。

車廂中大部分的乘客,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天八小時下來,幾乎個個臉色鐵青、麵目憔悴,不少人拉著吊環昏昏欲睡。季曉鷗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無聊之餘她的職業病即時發作,目光從這些疲憊的麵孔上挨個兒滑過去,默默評點一下他或她麵部皮膚護理上的疏漏。

這時,一個閉著眼睛靠在車門邊的大男孩,吸引了她的注意。從季曉鷗的方向看過去,隻能看到男孩的側麵。那側麵線條流暢,眉睫烏濃,竟是少見的清秀標致,在地鐵汙濁的空氣中,如一股清泉般熨帖人心。

她的目光不由得多凝注了片刻。男孩看上去隻有二十一二歲,藍色棉服裏露出格子襯衣的翻領,牛仔褲薄板鞋,背著一隻黑色的雙肩包,清爽卻不怎麼起眼,是標準的學生裝扮。

他似乎感覺到被人注視的壓迫感,撩起眼皮瞟了季曉鷗一眼,又重新閉上眼睛。就這一眼,雖然他的眼睛微微眯著,被長長睫毛過濾過的眼神,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已經讓季曉鷗倒抽一口冷氣,趕緊收回放肆的目光,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做出賢良淑女的模樣。夠了,她對自己說,這麼色眯眯盯著一個陌生男孩兒嘩嘩流口水的形象,實在太女流氓了。

可是對美的向往畢竟是人的天性,沒過一會兒,她忍不住又轉過眼珠。

男孩依舊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一側身體完全倚靠在門上,雙眼緊閉,漆黑的眉峰糾結在一起,臉色極其難看。

季曉鷗怔了怔。因為他的神情很耐人尋味,仿佛是不耐煩,也好像是在……忍受某種痛苦。仔細觀察一下,又發現他嘴唇上牙齒咬過的痕跡,急促起伏的胸口,還有額頭上一層薄薄的虛汗。

好像情況不太對勁,再顧不上避嫌,季曉鷗趕緊拿手指捅捅他:“喂,同學……”

男孩沒動也沒睜眼,隻有睫毛微顫一下。季曉鷗隻好提高一點兒聲音再接再厲:“你要不要坐一下?”這回男孩緩緩睜開眼睛,嘴唇動了動。季曉鷗以為他要開口說話,卻見他身體忽然向前栽了過去,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一股氣味難聞的液體已從頭頂飛越而過,噴濺在她腳前的地板上。

車廂一角瞬間爆發“啊——”一片驚叫,周圍的乘客條件反射一般匆忙避開。

季曉鷗傻眼,呆呆看著塑料袋和靴子上沾染的汙物,一時間欲哭無淚。

原來沒有立錐之地的車廂,奇跡般空出一塊半圓形的空地,空地的中心,是一地狼藉,還有一個苦著臉的季曉鷗。

這起突發事件,直接受害者除了季曉鷗,還有一個站在旁邊的中年婦女。

那衣著時髦的中年婦女拎著大衣下擺尖叫,聲音像鍋鏟劃過鐵鍋底:“真惡心,你這人有毛病啊?有沒有點兒公德啊?”

其他乘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紛紛開始檢查自己的損失。也有好心的乘客遞給坐在地板上的男孩一瓶礦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