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之後,湛羽臉上的傷基本養得差不多了,便辦了出院手續。嚴謹將他約到“有間咖啡廳”,認真長談了一次。湛羽當著他的麵痛哭流涕,發誓一定洗心革麵好好讀書,再找份正經工作,絕不會再回酒吧街了。
嚴謹擰起眉毛看著湛羽,實在不明白一個男人哪兒來的那麼多眼淚。可是看他哭得傷心,又著實心軟。隻好點著一支煙耐心等著,等他哭夠了,拿紙巾擦淨臉上的淚痕,才歎口氣說:“反正要放暑假了,要不你就來我這兒打工吧,也省得你姐不放心。”
安置好湛羽,嚴謹才能騰出時間去找季曉鷗。將車停在“似水流年”門口,他給季曉鷗發了條短信。但季曉鷗正給一個顧客做麵部按摩,足足讓他等了四十分鍾,才從店裏走出來。一上車她就問:“嚴謹,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幹什麼?怎麼想起問這個問題?”“湛羽跟我說,你讓他去你店裏打工,他說那是個特別特別土豪的地方,土豪得聞所未聞,土豪得讓人瞎眼,所以我得問問,當年韋小寶藏起來那寶藏,是不是被你挖到了?”
嚴謹失笑:“你太抬舉我了。我發小兒說的,我就是一個隻懂得賣雞鴨蝦蟹的農民企業家。”他從錢包裏取出一張金色的卡片,遞給季曉鷗,“收好了。什麼時候你有時間,自己去親自見識一下,看是不是真的土豪。”
季曉鷗接過卡片,這是一張金屬名片,淡金色的光澤,四周軋製著簡樸的花紋,中間依然是一個名字,再加一個手機號碼。她感受了一下名片的質感,不可置信地問道:“不會……不會是真金的吧?”
“怎麼可能?誰用真金做名片啊?”嚴謹衝她笑一下,“18K的。”
季曉鷗嘖一聲,推開車門跳了出去:“土包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有錢嗎?你幹脆弄套金縷玉衣穿身上得了。以後甭跟人說我認識你!”
這一天恰逢周六,又到了“似水流年”每周一次的美容沙龍時間。季曉鷗的美容沙龍持續四個多月,已經擁有一批固定的聽眾。當天她請來的嘉賓是母親趙亞敏,以資深老中醫的身份現場給顧客把脈,以便為每個人量身定做一套隻適合本人的經絡美容護理療程。
當然這套療程價格不菲,整套做下來要上萬,可是願意當場出錢的顧客也不少。因為趙亞敏出身中醫世家,行醫多年,水平還是足夠的,她把顧客身體內部的毛病描述得頭頭是道,季曉鷗在一旁配合得天衣無縫,讓顧客對經絡護理的效果深信不疑,確信自己通過幾個月對身體和麵部的調理,一定能夠內外皆通,徹底告別臉上的黃褐斑、痘痘與皺紋。
這一邊“似水流年”的業務蒸蒸日上,另一邊“雪芙”美容店的生意卻日漸慘淡,顯然已經到了無以為繼的地步,門口掛出“店麵轉租”的牌子。季曉鷗隻顧埋頭盤算如何將隔壁五金店的房子也盤下來,以擴大店堂麵積,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店門口經常出現奇怪的人,更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逼近。
危機終在某天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來臨。八月中旬的下午三點,馬路上的空氣是燥熱的,顫動著一層似霧非霧的白氣,柏油路被曬得燙人腳心,仿佛就要融化了似的。路上極少行人,店裏也罕見地沒有客人。吃完午飯,店長小雲拎著幾袋垃圾出門,剛推開大門,突然尖叫一聲,扔下袋子便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喊:“黑社會來了!快跑!”
季曉鷗被這淒厲的叫聲引到門口,隻見一群人從馬路對麵朝著“似水流年”蜂擁而來,氣勢洶洶。為首的是一個光著膀子的光頭男人,身上文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手裏提著兩把雪亮的西瓜刀,後麵跟著的都是清一色的光頭,手裏握著長短不一的鐵水管,邊走邊用鐵管敲擊著地麵,咣咣咣的聲音砸得人心底發顫。
季曉鷗頓時花容失色,頃刻慌亂之後立即明白即將發生什麼事。她飛快拖過沙發頂住店門,同時呼喝幾個美容師:“快從後門出去,馬上報警!”
小姑娘們哪兒見過這種場麵,一個個嚇得臉色慘白,撒腿就往外跑,根本沒有聽到季曉鷗在說什麼。
季曉鷗剛把收錢的鐵盒踢進櫃子下麵,對麵那幫人已經趕到了。大門的玻璃嘩啦啦一陣脆響,盡皆碎裂,沙發被撞到一邊,七八個膀大腰圓的男人衝進店門,舉起鐵管一陣亂砸,一時間店中碎玻璃四處橫飛,櫃子、美容床、化妝品無一幸免。
那些人盡管砸東西,卻無人留意季曉鷗,她原可從容撤退,但看到近乎瘋狂的破壞之下,多年心血皆付之東流,她的心口簡直要滴下血來,不假思索抓起一根激光美容燈的燈架,將較重的底座倒轉來舉過頭頂,以一夫當關的姿勢擋在產品陳列櫃前,大喊一聲:“你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