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最後的告別(2)(1 / 3)

監室裏其他人陸陸續續重新躺下,室內漸漸響起高高低低節奏各異的呼嚕聲。嚴謹躺在剛騰出來的鋪板上。身下的木板還是熱的,保留著上一個人的體溫。耳邊除了徹夜的呼嚕聲,還有磨牙聲,放屁聲,以及說夢話的聲音,幸虧是冬天,監室內的氣味還不是特別難聞。門口的位置雖然寬敞,但有一盞徹夜長明的日光燈正好照在臉上,他的失眠症果然害他一夜無眠。

他平躺了幾個小時,沒有翻身,因為一翻身勢必引起連鎖反應,整個監室都要隨著他一起翻身。他就這樣睜著雙眼,將幾小時前和辦案警察的談話反複回想,卻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來說服自己為什麼會落入如此倒黴的境地。

看守所的起床時間是清晨六點,周圍的人一窩蜂似的爬起來,疊好被褥,然後盤腿在鋪板上坐好,等李國建幾個人洗漱完,才能一個挨一個上廁所,漱口、洗臉。在這裏是不允許使用正常牙刷的,因為牙刷的長柄磨尖以後也能成為自殘或者傷人的工具。

一屋十七八個人,隻有嚴謹沒有動彈。整晚隻能一動不動地躺著,既不能翻身也不能挪動,他剛做過手術的脊椎又開始隱隱作痛。此刻鋪板清空,正好換個姿勢安撫一下僵硬的腰背。組長李國建不說話,其他人更不敢吱聲,任由他一個人大剌剌地躺在鋪板上。

直到早飯打好,李國建親手端起一碗送到他身邊:“謹哥,吃飯了。”嚴謹這才懶洋洋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所謂早飯,不過是一碗稀湯寡水的薄粥,一個拳頭大小的饅頭,再加一份鹹菜,那鹹菜黑乎乎的,帶著一股陳年的臭味。他隻看了一眼,便厭惡地轉過頭去,揮揮手說:“拿走拿走,這玩意兒是給人吃的嗎?”

李國建賠笑說:“早飯隻能湊合,等開中飯了,咱從食堂小灶加幾個菜。”

嚴謹用力一拍鋪板坐起來,仿佛是為吐出胸腔中一股悶氣,他對著空氣罵了一聲:“虎落平陽,×他媽的!”

李國建沒有接話。看上去他多少有點兒怕嚴謹。嚴謹之前的積威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甭說是監室裏負責帶組的號頭了,連帶組的警察都怕自己組裏有未來的重刑犯,尤其是因為殺人嫌疑被關進來的。這種人需要格外費心看管。假如不慎激怒了他們,在拘留期間就可能破罐子破摔做出過激之事。對他們來說,殺人的刑期已到極限,不會因為過激行為有任何影響,但絕對會影響警察本人的業績,所以一般對這些人的要求,從警察到號頭都會盡量滿足。

嚴謹對看守所裏這些潛規則心知肚明,所以坦然地朝他伸出手:“有煙嗎?”

“有有有。”李國建一迭聲地說,爬上鋪板,從被子下麵摸出一包煙,一包在看守所外麵賣兩塊多的煙,“這兒隻有這個賣,哥您就湊合抽吧,在這裏麵咱隻能將就,沒法兒講究。”

嚴謹幹熬了一夜,早已顧不上挑剔煙的牌子了,拿過來點上,先貪婪地吸了一大口,這才滿意地吐口氣,想起來問問李國建的情況:“你又是怎麼回事?怎麼折進來的?”

李國建歎口氣:“嗐,別提了!跟大偉他們在錢櫃,為一妞兒和一外地傻×打起來了,110來了,別人沒事,拘幾天都放了,就從我身上搜出一把改裝過的霰彈槍,得,私藏武器,就這麼進來了。”

他嘴裏提到的“大偉”,就是湛羽出事之後跑得無影無蹤的劉偉。嚴謹心裏一動,假裝不經意地問他:“劉偉跑了你知道嗎?”

李國建愕然張大嘴:“大偉跑了?跑哪兒去了?”嚴謹搖搖頭:“不知道。”

“大哥知道嗎?”“你大哥也躲起來了。”

李國建一拍大腿:“我就知道,這小子早晚得出事。我早跟大哥說過,他手太黑,遲早會捅出大婁子連累大哥,可大哥不聽,瞧瞧,事兒來了吧?”

聽話裏的意思,他是劉偉潛逃之前進的看守所,對此事並不知情,嚴謹立刻失去和他攀談的興趣,又躺倒在鋪上吞雲吐霧,連著抽了四五根煙才過癮罷手。

吃完早飯,是例行的學習時間,也就是大家坐在鋪板上背《看守所條例》的時間。除了李國建幾個人可以在地板上隨意走動,其他人必須一動不動地坐在鋪板上。其中隻有一個例外,自然還是嚴謹。

在度過應激期最初的憤怒與焦慮後,生理需求便重新占了上風。他感覺又困又乏,可是又睡不著,主要是因為餓,餓得腸胃火燒火燎,餓得眼冒金星。算上昨晚的十二個小時,他已經八十四個小時沒有好好吃東西了。可在看守所,不到飯點兒還真找不到可以果腹的食物。人要有過這樣的經曆才會明白,能夠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吃東西,也是一種幸福。此刻他隻能躺在通鋪上,一邊度時如年等待午飯的時間,一邊算計著何時才能離開看守所。按照他的估計,專案組上午八點半上班,十點之前應該就把他被刑拘的消息通知家屬了。家裏若找人協調,再走走必要的程序,最早也得傍晚時分才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