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律師合上手中的卷宗,摘下眼鏡,又看看旁邊的警察,這才說:“本來這消息是對你封鎖的,因為他們怕影響到你安心認罪。但你既然問了,我認為還是告訴你實話比較好。”
嚴謹合上眼睛,睫毛在空氣中瑟瑟顫動:“我媽……去世了?”“沒有。沒你想得那麼壞。隻是中風,二度腦出血。”“現在呢?”“正在恢複,左半身活動功能的恢複可能要費些工夫。”嚴謹這才睜開眼,凝神看了他半晌。一般人都受不了被嚴謹那對黑眼珠子盯著看,周律師卻是見多識廣不會輕易被人影響的,他在嚴謹的逼視下依然鎮定自若,“你不用這麼看我,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
“我相信你。”嚴謹笑得有點兒苦,“實際上我除了相信你,還能怎麼著啊?我也相信他們沒給你多少時間,我們說案子吧。”
“好。”周律師打開卷宗,直入主題,“這些日子我托遍了所有的關係,查閱了我能看到的所有案卷。在那些案卷中,警方提供了足夠證明你犯下殺人重罪的證據。除了咱們上次提到的那些,在你的住所和電梯裏,都提取到死者的指紋與血跡,並且經你的鍾點工指點,從垃圾箱裏找到一件你的襯衣,也找到玻璃屏風的碎片,上麵都有死者的血跡,尤其是,在你客廳的地板上,發現了低速噴濺性血跡。我聽說你以前做過特種兵,那麼你一定明白,什麼情況下才會出現噴濺性血跡。”
“我當然明白。但是當時湛羽被玻璃碎片割傷了,人受傷時血從高處滴落到地板上,如果角度合適,也能形成低速的噴濺性血跡。”
周仲文翻了翻手中的材料:“嗯,是的,在你的訊問筆錄裏,我看到了這些細節。可這隻是你自己的供述,隻代表了一種可能性,但沒有其他證據能夠支持你說的是唯一的事實。”“就是說,如果沒有證據證明我沒有殺人,那我就是殺了人,對嗎?”
周仲文攤開手,是一個無奈的姿勢,“你反應挺快。但這明顯是一個悖論。事實是警方提供的證據雖然不夠完美,但是殺人動機、人證、物證全都有,已經足夠支持法院做出有罪判決了。”
嚴謹的失望直接流露到了臉上:“就是說,即使上了法庭,我們也沒有勝算?”
“當然不是!我不是說了,警方的證據並不完美。他們至今沒能找到作案工具和分屍現場,這是我們做無罪辯護最好的突破點。至於效果如何,就看法庭如何采信了。”
“隻能等庭審嗎?”“是的,假如真凶一直不出現,我們隻能等正式庭審了。”兩人又多談了些庭審細節,嚴謹終於不耐煩,一下子躺倒在床上:“還要多久才能解脫?死刑也行,勝過天天這麼幹熬著。”周律師看看他,一絲複雜的神色從眼中飛快掠過:“你這案子,已經鬧得上達天聽了。放心吧,很快,一定會很快結束的。”嚴謹隻顧盤算自己那點兒心事,似乎並未看到周律師瞬間的表情變化。雙臂枕在腦後,他問:“今天我們算談完了?”
“是的,該和你溝通的我都告訴你了,開庭之前如果有新進展,我會再申請會麵。”
“周律師,除了做刑事辯護,您再幫我幹點兒經濟律師的活兒唄?”
周仲文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答:“你先說什麼事,我斟酌一下是否能做。”
“我在天津有家飯店,想把法人換成女朋友的名字,有難度嗎?”“那得看每年營業額有多少。”
嚴謹很快心算了一下:“正常的話,一年四千五百萬到五千萬吧。”
周仲文簡直被這個數字驚到了。一個本來能言善辯出口成章的人,卻嘴唇動了兩下又靜止了,好像是嘴唇擺錯了形狀而沒有說成話。
他這個表情卻被嚴謹敏銳地捕捉到了:“周律師,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對我來說,錢財就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所以一塊錢和一萬塊錢的價值,在我這兒都是一樣的。如果能把它們交給合適的人,那我就死也瞑目了。”
周仲文幾乎愣住了。他以為嚴謹並不了解外麵的事情,不知道如今網絡上洶湧的民意,嚴懲凶手立即判死刑的呼聲有多麼高漲,但實際上,嚴謹仿佛對自己的處境和未來的命運了然於胸。他看了嚴謹半天,終於慢慢呼出一口氣:“還沒上庭,勝負尚未有結果,你用不著這麼羞辱我的專業能力。”
嚴謹哈哈笑出聲:“沒有小瞧您的意思,我就是在做最壞的打算。到今天還能信我的人不多。除了家裏人,您算一個,她算一個,我都在心裏記著,不會忘了。”
周仲文搖搖頭:“你女友,她叫什麼名字?”“季曉鷗。”
“什麼?”周仲文吃了一驚,“她……她不是……不是那個你劫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