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閻青愣住了,“你寫的?”“是的,不信您可以對一下筆跡。”閻青瞬間感覺到了詞窮。是的,那紙條上的筆跡的確熟悉,他的得意弟子,他最喜歡的學生,那樣清秀雋永的筆跡,卻用來寫下“性交”這樣刺目的字眼,事後的態度還如此不端正,如此理直氣壯!此事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又能說些什麼。
“閻老師,”孫嘉遇搶著為程睿敏開脫,“這事兒它和程睿敏沒關係,是我讓他幫我翻譯的。他隻是把詞典上的解釋抄給我,詞典上說得總歸沒錯吧?”
但孫嘉遇這話對閻青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你……”閻青用力咬了咬牙,才把自己的怒火壓抑在可以控製的範圍內,他冷笑兩聲,“你們倆還挺講義氣!行啊,我明白了。現在,你們兩個一塊兒出去。明天家長會,我要跟你們的家長好好談談!”
孫嘉遇和程睿敏兩個人背著書包坐在籃球架的陰影下。暮春午後的陽光,已經相當熾熱,此刻正是上課時間,因此兩人的行跡顯得十分突兀,偶有教師或者校工經過,總會好奇地看他們幾眼。
程睿敏一直低著頭,顯得十分懊喪。從小到大,作為好學生的典範,他還從來沒有經受過這樣的待遇。
孫嘉遇感覺極其抱歉:“對不起,我真不知道那個詞是那個意思。”
“不關你的事。”程睿敏低聲說:“是我太笨了,扔個紙條都能被發現,反而連累你。”
“你是挺笨的。”孫嘉遇不客氣地責怪他,“本來這事兒我一個人扛下來就算了,閻王爺他就是嘴巴厲害,你以為他真敢為這事把我開除啊?嘁,多傻啊你,他哪兒來的權力?現在可好,白白把你饒進來了,還要跟家長告狀。我就算了,反正我爸媽怕丟人,我們家一直都是我姥爺來開家長會,他回家都是揀好聽的說,從來不跟我爸媽搬嘴,你說你圖什麼呢?”
程睿敏卻回答:“你不是要做我朋友嗎?我怎麼能讓朋友一個人去頂雷?”
孫嘉遇意外地轉頭看著他,眼睛在笑,嘴裏卻依舊在埋怨:“笨,笨死了!”
程睿敏一聲不吭地忍受著他的指責,臉上的煩亂和懊惱顯而易見,反而讓孫嘉遇覺得自己欺人太甚,最後隻好在他背部大力拍了幾下以示安慰。“行了,別愁眉苦臉的了。家長會我跟你爸媽解釋。歌詞是那麼寫的吧?詞典是那麼解釋的吧?又不是我們生造出來的。我們要真做錯了,也是錯在求知欲太強烈,想學好英語的心思太強烈。反正那磁帶是我媽買給我,讓我學英語的。要錯也是我媽錯。你說是不是?”
他這麼一說,程睿敏果然覺得好有道理,雖然沒說話,但是眉頭的糾結當即舒展了幾分。
兩人之間的沉默持續了片刻,孫嘉遇百無聊賴地拿根樹枝在腳下的土地上胡亂畫著,過了一會兒,突然跳起來說:“哎,程睿敏,來,跟我走,我帶你去個地方,保證你能忘記煩惱。”孫嘉遇帶程睿敏去的地方,是街邊的遊戲廳,他教程睿敏打一種叫作“街頭霸王”的街機遊戲。為了提高程睿敏的參與興趣,他甚至主動選擇了“春麗”這個美麗的女性角色。他以為程睿敏不會喜歡這種遊戲,不過是帶他出來散散心。孫嘉遇的人生原則,一向是今日事今日畢,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因為明天會載著什麼東西而來,在明天到來之前,誰也不知道。他從來不會為了尚未發生的事而苦惱。
孫嘉遇的“街霸”水平一直是這個遊戲廳裏的佼佼者,但他沒有想到,程睿敏的手眼配合與協調能力,竟比自己還要好。幾局過去,程睿敏就基本掌握了要領,不再被動地挨打了,間或地還能贏他一局。當程睿敏雙手抓著遊戲操縱杆的時候,孫嘉遇發現他的眼神變得和平時完全不一樣,與其說是緊張和投入,不如說是沉浸在了極大的快感中。這讓孫嘉遇心裏升起一點兒不安,仿佛是自己帶著他進入了一個充滿未知的世界,但將來是福是禍完全不明。
兩人一連打了十幾局,等程睿敏意識到時間不早時,兩人口袋裏的錢已全數彈盡糧絕。最後是孫嘉遇從書包的夾層裏又翻到了幾毛錢的零鈔。
“我請你喝汽水吧?”他熟練地在手心裏拋著那些鋼鏰兒,笑著說,“至於今天的晚飯,咱們看能不能碰到熟人兒借點兒錢。”
在遊戲廳門口的小賣部,兩人果然碰上了熟人。嚴謹和許誌群等七八個男生從馬路對麵過來,遠遠地便看見了他倆。
因在校外,嚴謹的形象便十分地不著調,帶著他自認為瀟灑不羈的小痞子範兒。領口大敞著,棒球帽反扣在頭上,嘴角叼著一支煙,那煙十分神奇地仿佛粘在他嘴唇上一樣,隨著他說話時嘴唇的動作上下移動,卻永遠不會掉下來。而他身邊的男生,清一色是高一各班老師眼裏調皮搗蛋的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