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點了點頭:“這小子有福氣,我老許跟這麼多長官打了幾十年的仗了,有人情味的還真不多!”
他們這樣嘀咕著,冷不丁傻子叫了起來:“機槍,機槍不叫了……”沒有了敵人機槍火力的壓製,眾人也終於可以抬頭,不遠處平子狼狽爬行而來的身影逐漸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一旁的強子早把繩子拋下,靜候著平子過來。
30 米,25 米……翹首張望的國軍士兵望著戰壕外的平子,他的手裏夾了數支三八大蓋,渾身上下都是血跡——那血是從死去的士兵屍體上沾染而來的。
此刻正值酷夏,衡陽守軍和鬼子的拉鋸戰已有數日,無數屍體發出濃鬱的屍臭味。平子爬過的地方,堆堆藍綠色的東西漫天飛舞,各類蒼蠅時聚時散,嗡嗡起舞。平子一步步從腥臭的屍體上跨過,他再怎麼耐得住髒亂的環境,也禁不住頭重腦昏,但此刻他的心情被一種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喜悅充斥著,所以並未覺得有什麼大不適。如他不經意間說出的心裏話,他如今要做個有尊嚴的人,而不是個任人欺淩的叫花子,這戰場,或許是他脫胎換骨的第一步。他的手上拖了三把三八大蓋,幾乎都是完好的鬼子步槍。他在想,隻要把槍拿到陣地,那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長官可能就對自己客氣一點了。
他一邊爬著,一邊口中哼起了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小調。
“八嘎!”突然從他後麵傳來一個仇恨的聲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的腰已被人緊緊抱住,原來一個鬼子還未死透,要趁機對平子發難。
“是鬼子?”平子的內心驀地閃過一個念頭,天生的懼怕心理使他兩腿開始顫抖起來,猶如懸在半空中,身子也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
他眼看著後麵那個穿黃色戎裝的人艱難爬起,不費吹灰之力取過了他手中的一把步槍,強撐著站立起來。平子雙手抱頭,閉上了雙眼。
“砰”戰壕方向射來一顆子彈。
“就個半死不活的鬼子,老子已經補了一槍,再擺不平,你就別回陣地了!”戰壕裏的國軍早已看到了這一幕,那槍自然是國軍連長打的。
“窩囊廢,你傻了,再不動手老子弄死你!”大胡子也在那裏罵罵咧咧,“老子當兵幾十年,多窩囊的沒見過,就你這活寶,老子還是第一次遇到!”
平子緩緩地睜開眼睛,那被補了一槍的鬼子艱難地喘著氣,眼神無比毒辣地瞪著平子,好像馬上就要撲過來一般。但這個鬼子身上彈痕累累,一時卻也動不了。
“窩囊廢,幹掉他,把他幹掉!”戰壕裏的強子在聲嘶力竭地吼著,但平子一動不動,任憑別人怎麼說,他好像永遠難以邁出那一步。
突然那鬼子幹吼一聲,不要命地翻滾著直撲過來。
“他窩囊到了頭,死了比活著好!”國軍連長恨鐵不成鋼地吼著。大胡子幾個欲爬下戰壕救他,卻被連長阻止了:“讓他去死,就這王八蛋,還厚顏無恥地談什麼尊嚴……”
字字句句針一般刺進了平子的耳朵,甚至連他自己也覺得,他的確沒救了。
平子還在掙紮的時候,鬼子的槍聲驚醒了他。
“不! 我再這樣會死的!”平子突然像換了一個人,雙眼瞪著那鬼子,良久,終於不顧一切撲了上去。那鬼子折騰著拚力反抗,卻還是被平子卡緊了脖子。鬼子不顧一切地想把平子的手掰開,但隻折騰了數下,便再也無力了。
平子卡著鬼子的脖子像提了一隻鴨子一樣站起:“我殺鬼子了,我終於殺鬼子了!”他忘情地幹吼著。
“噠噠噠……”數十米外鬼子的機槍又響了起來,幸好平子剛好轉了個身,數發子彈都射在了死去的鬼子屍身上。
“你樂個鳥啊,快回戰壕……”國軍連長幾個呼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