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勒羅山下有個怪異的傳說。
碧色掩抹的古山石頂有一間神仙居住的欄白塔寺,塔中住著個不知佑何的精靈,精靈喚名不知,法寺所處不曉,古山何在倒明,便是那個幾百米高的歲勒羅山峰。遍山綠樹的歲勒羅,尋不到一絲古建築的蹤跡,像極了新生的孩子,純潔無比。有偏信傳說的當地人較真塔寺早已隨渺渺塵煙被雨露風霜所侵蝕,腐朽到不再能尋著蹤跡,難以辨別真相。也許,塔寺隻願為這一抹濃綠添上些神秘而不庸俗的色彩。歲勒羅,願上天佑它常青於四季,常青於天地間,常青於時光的流逝中,忘卻世俗的迷亂,還一麵明鏡,照出自己最原本的澄清明淨,憐人山色。
我從未登上過那座山峰。其實,縱使我想一展攀登姿態,還是會被人們無情的阻止。我討厭他們滿口所謂的神仙禁地,我隻願跑上那座高高的綠峰俯視一眼,看遍這古老又充滿生機的綠色海洋,領略美的景色。僅此而已。
但是,我從來沒敢真正背叛大人們的意願,就如當年還是個孩童的我,無法跨越山西邊的寬險河道一樣。
遺憾有時會像水一樣的浸滿胸腔,但是小孩子的遺憾隻是天邊的雲朵,飄散幾下就沒了蹤跡。未過多久,我便被父母從歲勒羅山村接到了遠隔翠林的泥城,我與歲勒羅的緣分似乎將盡。其實現在看來,我當初妄圖登山,可並不是去尋找傳聞中的欄白塔寺,也不是虛無縹緲的精靈,倒像是源於一種對佛的向往。也對,俗願壑願。
歲勒羅的山戶共有四個大姓,若幹小姓。我正是其中的大姓之一白氏的子孫。自從十幾年前離開那個神秘的山穀,每每回憶起來,都找不到絲毫可歎的記憶。我仿佛已經忘記了那個淳樸的世界,而安逸於繁榮的大街市了。唯一值得慶幸的事也隻有我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出處,並且,我還結識了一位歲勒羅大姓子孫樂景濤先生。
我和景濤是無意中相識的。我們都是少時在歲勒羅成長又回到城市生根的人。雖然我們之間沒有太多可以用來共享的過去記憶,倒也不像城市裏貓眼鄰居那樣的冷清。我們都熱衷寫作,卻也是實打實的唯物主義者。雖然我也曾向往過佛,但這並不影響和景濤的交流。
那時的我正在趕製一篇追訪,對象是一個頗有架子而且時間很緊的專家,好不容易逮住了他行程空隙的我自然不可以放過這個好機會。當時的樂景濤正處於假期,因祖父母去世多年代替父母回歲勒羅處理一下剩餘的東西。當他認真地問起我時,我卻隻能尷尬地搖一搖頭。他臨行前我還特別囑咐了好幾次,讓他回去的時候在路邊攤什麼的給我帶些當地的特產來,也好讓我回味一下自己一度綠色的童年。
我的的確確是等了他好些天,遠遠超過他之前給的時限的4倍之久,所以直到我把那位難搞的專家徹徹底底地采了個遍,他還是沒有回來。我的確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但,還好,他終於回來了。我本以為景濤中了什麼古怪,畢竟這段時間我無論怎樣都聯係不上他,這感覺就像是我們處於兩個分離的世界。我被自己這種可怕的想法嚇到了。
那是一個並不算得上精美的瓷器,是一個打坐著的佛。聽景濤的口氣像是民國末期仿的,根本值不上幾個錢。然而,這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卻是他以較高的價格從當地的村民那兒盤來的。我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那民國仿瓷佛,倒覺得它麵目生動,身形飽滿。瓷佛全身呈黑褐色,雖手握念珠,但我依舊辨識不出這是哪座佛。這時,景濤從衛生間裏打來一盆水笑著說:“之前讓老板給我的時候還沒有擦過,還有不少泥垢。來給我。”
“這次怎麼拖到這麼晚,得虧你歇假時間長。”我順手把手中的瓷佛遞了過去。而就在這時,我分明感覺到那瓷佛黑色的臉對著我咧嘴輕輕地笑了一下,於是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再看時又好像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一樣。我特意觀察了一下樂景濤,他完全沒有看到的樣子,我這才定了定神,繼續打趣道:“是不是碰上小老相好了。”
“去你的老相好!隻不過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而且不是還要幫你挑東西嘛。”他被我逗急了,直接上腿,幸好我靈活躲了過去。“嘿,死胖子,讓你天天在醫院裏吃香喝辣的,這速度還想踢我。”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肥肚腩。“這是個什麼佛啊,我看著感覺什麼佛都長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