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料峭,月黑風高。
浙東天台山麓的崎嶇小徑上,正星飛丸瀉般的奔行著一老一少兩個人影。
直到那兩條人影奔行的腳步緩下來後,才看清他們的衣著麵貌。
那年老的亂發披肩,胸前長髯,身著灰袍,腋下還夾著一個動也不動的女.
那年幼的隻有七八歲.頭挽雙髻,藍色衣褲,生得眉清目秀,—臉乖順而又慧黠模樣。
隻聽那藍衣童叫道:“外公,我們一口氣奔行了十幾裏路,您又帶著娘,該休息休息了吧?”
灰袍老人“嗯”了一聲,輕輕把腋下的女,放在路旁一塊大青石上。
這時,月兒已由雲層透出了亮光,照見那女滿身血汙,但卻掩不住她那曾使天下武林人人傾倒的絕世姿容。
那女靜靜的仰臥在青石上.依然動也不動。
藍衣童雙眸滿噙淚水,情不自禁撲倒在那女身旁,哀聲淒厲的叫道:“娘!快醒醒,我是翎兒,娘!快睜開眼來看看我!”
灰袍老人長長歎了口氣,卻並未說什麼.
忽見藍衣童回身抓住灰袍老人的衣襟道:“外公,娘怎麼不說話呢?”
灰袍老人複又歎息道:“傻孩,你娘已死了,人死那有還會說話的?”
翎兒不由捶胸頓足道:“不!娘沒死。她是天下綠林盟主,她若死了,天下綠林又有誰來領導?”
灰袍老人默然搖搖頭道:“她為你養父胡柏齡報仇而死,你昨晚明明在場親眼看到的,你養父胡柏齡,當年英雄蓋世,還不是照樣被人殺死?你娘一個女人,能死得這樣壯烈,若她死後有知,也該瞑目泉之下了!”
翎兒圓睜著—對憤怒而又傷痛無比的大眼睛,自言自語道:“外公,將來翎兒長大後,也要替娘報仇!”
灰袍老人慘然一笑道:“傻孩,你娘這次為你義父胡柏齡報仇,已經釀成天下武林空前浩劫,多少武林當代高人,都慘死在昨晚一場激戰廝殺之,恩怨情仇,已經無法分清了!
由於這場激戰廝殺,已使黑白兩道元氣大傷.你還有什麼仇可報,又要向誰報仇?”
翎兒神色愈見悲戚,呆了呆道:“外公.你究竟要把我娘的遺體,帶到什麼地方呢?”
灰袍老人仰望夜空,半晌才道:“外公住在長白山,當然是要把她帶回長白山埋葬羅!”
翎兒眨動一對大眼睛道:“長白山離這裏有多遠?”
灰袍老人道:“遠得很,有好幾千裏路。”
翎兒吃驚的啊了聲道:“外公怎能帶著娘走這麼遠的路?”
灰袍老人麵色凝重道:“這是你娘臨終前的遺言,要我獨力把她的屍體帶走,我不能辜負了她的一番囑托,等離開天台山我們便雇一輛騾趕路,到那時就用不著像現在這樣吃力了.”
翎兒揩了一下額角的汗水道:“外公,我口渴的很,什麼地方有水?”
灰袍老人向前一指道:“前麵不遠有條山澗,我帶你去。”
翎兒有些不死心,回頭望望躺在大青石上的女—眼道:“可是娘沒有人看守!”
灰袍老人略—猶豫道:“我們馬上回來,這麼短的時間,不會有人來的.”
說罷,當先為翎兒帶路,直向前麵不遠處的山澗奔去。
這一老一少,果然很快便趕回來。
翎兒走在前麵,當他返回原處時,立時失聲大叫道:“外公,娘不見了!”
灰袍老人乍聽似乎有些不信,直到他奔近前查看過以後,才愕然愣在當地。
那放在大青石上的女穀寒香,竟真的不見了。
這樣短暫的時間,竟然發生如此巨變,她究竟是被什麼人帶走了呢?……
就在灰袍老人愕然不知所措之際。驀地,一陣衣襟飄風之聲,由遠而近,接著大約十條左右人影,由來時的路上,飛快的奔了過來。
霎時來到眼前。
灰袍老人何等目力,不等對方近前,便已看出這夥人正是穀寒香昔日的心腹親信,其有男有女.
為首的是曾做過副盟主的鍾一豪,依次是餘亦樂、麥小明、天生以及江北四龍的出雲龍薑宏、飛天龍何宗輝、多爪龍李傑和噴火龍劉震.
另有兩名風韻楚楚,姿色動人的女,是一身白衣的苗素蘭和紫衣紫裙的萬映霞。
灰袍老人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原來穀寒香的遺體是被他們搬走了。
但他卻不能就此罷休,因為穀寒香臨終前,當眾宣布要自己把她的遺體獨力帶走,再由翎兒親手埋葬,他不能辜負她的臨終遺言。
還沒有等他開口,便見鍾一豪抱拳一禮道:“原來是龐老前輩在這裏.龐老前輩一路帶著穀盟主遺體,一定很辛苦了?”
灰袍老人哼了一聲道:“鍾一豪,少來這一套,你們把穀寒香的遺體盜走.卻反而裝腔作勢來問老夫,簡直是豬八戒下山—一倒打一耙.”
此語一出,鍾一豪等八男二女,全都為之一怔.
灰袍老人猶自餘怒未息,喝道:“快快把穀寒香那丫頭遺體交出來,否則,老夫豁上這條命不要,也要跟你們拚個你死我活!”
鍾一豪正要上前理論,卻被餘亦樂一把拉住道:“鍾兄稍安勿躁,待兄弟和龐老前輩講幾句話。”
灰袍老人道:“你有什麼話講?”
餘亦樂一向士打扮,為人也斯儒雅,深深施了一禮道:“龐老前輩請說實話,穀盟主的遺體當真不見了麼?”
餘亦樂這兩句話雖然問得不疾不徐,而且頗有禮貌,但聽在灰袍老人耳朵裏,卻不啻火上加油,當下鬢發怒張,大吼道:“餘亦樂,你還敢拿人開心!”
餘亦樂算是沉住了氣,微微—笑道:“晚輩是正正經經向龐前輩問話,怎說是拿老人家開心?”
灰袍老人怒不可遏道:“穀寒香的遺體剛才還在這裏,明明是被你們盜走了!”
餘亦樂神色一怔道:“有這種事?穀盟主的遺體是怎麼弄丟的?”
灰袍老人道:”老夫若看到她是被你們盜走的,現在也就用不著多費口舌了?”
餘亦樂默了一默,不再理會灰袍老人,目光轉注翎兒道:“翎兒,你和龐老前輩在一起,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翎兒這兩三年來,一直和餘亦樂等人生活在一起,當然是無話不談,忙道:“餘叔叔,外公說的不錯,他帶著我娘和我,由萬花宮一口氣跑到這裏.因為要休息,就把娘放在那大青石上。”
他說著,還特別抬手一指那塊大青石.
餘亦樂眉頭微皺道:“既然你們在這裏休息,人怎會不見了呢?”
翎兒道:“是我口渴,外公帶著我到前麵小溪找水,當我們回來時,娘就不見啦!”
“你們離開這裏有多長時間?”
“隻是不大一會工夫。”
餘亦樂回頭望了望隨來的眾人一眼,默默不語。
在同來的八男二女當,麥小明年紀最小,性也最暴,而且喜怒無常,一向除了穀寒香的話他不敢不聽,可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在眾人默默無語之下,他卻冷哼一聲,突然上前兩步,喝道:“龐士衝,你少在這裏故弄玄虛,現在若把穀盟主的遺體交出來便罷,不然的話別想活著離開這裏!”
龐士衝怒極之下,反而拂髯一笑道:“小娃兒,可能穀寒香那丫頭活著之時,把你慣壞了,今晚老夫倒很想趁這機會教訓教訓你!”
在鍾一豪等八男二女,雖然鍾一豪和餘亦樂都是武功高不可測,獨當一麵的一時之雄,但純以武功而論,卻以麥小明為最高,他年少氣盛,又天生好鬥,聞言之下,立刻翻腕拔出長劍。
還是餘亦樂沉著冷靜,一見不妙,連忙擋在麥小明身前道:“麥小兄弟,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不可莽撞!”
麥小明叱道:“什麼沒弄清楚,既然盟主的遺體方才還在這裏,咱們為什麼沒看見,難道這麼短的時間就會被人盜走不成?”
說著撥開餘亦樂,喝道:“龐士衝,小爺讓你先出手。”
龐士衝嘿嘿一笑道:“老夫早就聽說你小原是天台萬花宮的人,先隨萬花宮主佟公常學過三招兩式,後又改投到神杖翁鄧秋門下。
武林講究的一人不拜二師,你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可見必定是個雜種無疑,小,用不著顧忌,盡管動手吧!”
麥小明驀地騰身而起,直向龐士衝掠去.人尚未到,劍尖已綻開兩朵銀芒,分刺龐士衝“將台”、“期門”兩處大穴.
動作快得有如電光石火,威勢淩厲至極!
龐士衝紮樁如山,腳下並未離開原地.寬大的袍袖一拂,呼的—掌,迎著刺來的劍勢拍了出去。
他含憤出手,這一掌威勢有如排山倒海,浪擊礁石,帶動得地麵飛沙走石,連遠在兩三丈外的鍾一豪等人,都衣袂飄飄,站立不穩。
須知龐士衝的武學造詣,在當今之世,已難得找出幾人敢於與他抗衡.更何況麥小明昨晚早已力戰而倦。
他在龐士衝的掌風迎麵撞擊之下,不但刺出的劍勢被迫蕩偏,連疾撲向前的身軀,也被迫後倒退回來。
好在是麥小明,落地之後,並無損傷,若換了一般武林人物,勢必被掌力擊成重傷。
餘亦樂忖度眼下情勢,如果他們—夥人展開聯手合攻,雖可勝得龐士衝,但卻沒有把握將對方製服。
於是餘亦樂再度攔向麥小明身前道:“龐老前輩,晚輩就算相信你方才說的話不假,但你總該對我們有個交代!”
龐士衝雙目眨動了一陣道:“老夫對你們還有什麼可交代的?”
龐士衝似乎已覺出穀寒香的遺體,並非被對方一夥人盜走,頓了頓道:“這是老夫自己的事,為什麼要向你們交代?”
餘亦樂道;“老前輩話不能這麼說,晚輩們都是穀盟主生前的忠心屬下,若你能完成她的臨終囑托,把她帶回長白山入土為安,我們感謝還來不及。
但是偏偏你卻把她的遺體丟失,這讓我們這些穀盟主的生前屬下,如何能不向你追究?”
龐士衝被問得有些語塞,幹咳了幾聲道:“如果這事當真不是你們暗搞鬼,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馬上展開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