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司楚站了起來道:“黎大人,和談之事,鄭某亦是讚同。戰爭綿延至今,民力耗盡,也沒有必要再延續下去了。縱然為將者不應屈膝,但為天下計,鄭某原負此罵名,結束這場戰爭。”
黎殿元見他侃侃而談,居然沒有半點預料中的驚慌,倒也暗暗吃驚。他厲聲道:“敵未退,言和者即為為出賣本方民眾。鄭元帥,令尊乃是首揭再造共和大旗的偉人,你豈能畏敵如此?念你以往建功甚多,長老會已有決議,命你手刃北方偽使,即往不究,即刻出兵反攻!”
鄭司楚見黎殿元說得慷慨激昂,這神情活脫脫便是當初見過的南武大統製,心裏不由歎息。黎殿元是個極有能力的官員,但顯然也已經迷失了。他高聲道:“黎大人,兵者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鄭某此生,泰半都在行伍,見過了太多的無謂流血。昨日之我,想的也是在戰場上建功立業……”
鄭司楚的口才本來就不錯,此時更是口若懸河。身後諸將本來還都震驚於黎殿元與鄭司楚的公然發生衝突,待聽鄭司楚說起以往之事,說他少年從軍,屢經戰陣,從一開始的想要建功立業,漸漸厭倦了殺戳,便立誌要結束戰爭。越說到最後,就越有同感。身為軍人,哪個人一開始不這樣想?出生入死多了,僥幸立了些軍功晉升上去,但更多的卻是看到同袍瀝血,身首異處。特別是這一戰,本來就不是什麼對抗異族入侵,兩邊宣稱的還都是一模一樣,卻都說對方是假的,自己才是真的。到了這時候,特別是南方已將山窮水盡,除了那些腦筋實在不靈,隻知殺人立功的,別個或多或少都有點懷疑這一場戰爭的意義。這些話本來也沒人敢說,偏生鄭司楚這個主帥公然說了出來,句句又似說到了心裏。一邊黎殿元聽得腰已鐵青,他本來以為先聲奪人,定能讓鄭司楚手足無措,然後趁機北伐,打北軍一個措手不及,哪知鄭司楚竟似有備而來,背上已有冷汗冒出。正在此時,卻聽鄭司楚道:“鄭某身為軍人,亦當為國效命,肝腦塗地而不辭……”他一下打斷了鄭司楚的話道:“鄭元帥,你既然知道為國效命肝腦塗地而不辭,就要公然違抗長老會決議麼?”
這些話甚實也是套話,鄭司楚順口說去,本來並沒有太在意。聽得黎殿元突然打斷了自己,他心中一凜,忖道:糟糕,說錯話了。鄭司楚口才雖然不錯,畢竟不是政客,也從未如此長篇大論地說過,自然不會如黎殿元一般句句上心。但他已有準備,朗聲道:“不錯。黎大人,請你不妨當場公議,如今有五位長老在,隻消長老會通過,鄭某萬死不辭。”
黎殿元隻覺要歡呼起來,心想你定是上足了權利明和汪鬆勱兩人的當了!這個計劃在五羊城時他就已經做好了,故意去掉一個定會支持鄭司楚的陳虛心,現在長老會共有五人,在黎殿元心目中,餘成功是軍中出來的,鄭昭是鄭司楚父親,這兩人定然會支持鄭司楚,所以權利明和汪鬆勱兩人便至關重要。昨天,他故意讓汪權兩人去見鄭司楚,探明鄭司楚已打定主意要和談了。黎殿元大有才能,卻一直沉淪下僚,直到現在才出人頭地。權力對於他來說,已是一杯無法釋手的毒酒,就算要整個南方陪綁,他也不肯充當一個亡國之君。汪權兩人雖然資曆遠過於他,卻遠不及他的能力,早被他收為私人,昨晚他和汪權兩人便說好了,索性撕破臉,把主和的鄭司楚拿下,由宣鳴雷繼任元帥。那陸明夷竟然想複辟帝製,絕不與他媾和,黎殿元說,他已有萬全之策,知曉東陽城的北軍群龍無首,守備空虛,此時出擊,定能反敗為勝。汪權兩人毫不知兵,又衷心佩服黎殿元的能力,自然唯唯諾諾,一口答應。現在他抓住了鄭司楚話中一句破綻,繞住了鄭司楚,見鄭司楚這般說,他高聲道:“好!鄭元帥,還望你不要食言。諸位將軍,北寇本來便偽稱共和,現在更是要將這偽裝撕下,我再造共和絕不與之同流同汙!我黎殿元反對議和!”
黎殿元相貌堂堂,聲若洪鍾,此時更是說得正氣凜然,有些將領看了大為心折,就算先前讚同議和的葉子萊,見黎殿元如此慷慨,心中生愧,不敢再去看鄭司楚。他說完,忽聽身後的餘成功道:“我餘成功反對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