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正在乾清宮中審理小皇子遇害一案,從母後口中得知,權貴妃已得了失心瘋,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她的孩子,情境十分悲慘。
強勢如權貴妃,似乎永遠不會有示弱的時候,她的頭顱時常仰得高高,她的言辭總是刻薄,她的心腸看似堅硬,她的一切都讓人望而生畏。
那樣的她,一向將自己塑造的不可一世,人們漸漸也就以為,她不該有淚水,不會有傷悲。
然而,失去孩子後,她的心理防線還是全盤崩潰,曾經的強勢一度摧毀,她再也不能掩飾無助,反而赤裸裸的暴露著悲痛,真實的有些淒美。
我起初不解,仔細一想,又覺合情合理。
沒有人是絕對的堅強和勇敢,不管他的表象是多麼強大,總會有一個人或者一件事,可以直逼他的心底,徹底瓦解他的意誌,將他的狼狽一麵殘酷的呈現。
人性就是這麼脆弱,有時候甚至脆弱到不堪一擊。
母後的話裏充滿惋惜和無奈,她還告訴我,父皇不忍阻止,隻得任由權貴妃在宮中胡鬧,也許這是唯一能夠安慰她的法子。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瘋了的人已經瘋了,那些已成定局的事,我無心理會,此刻我隻想知道袁妃的處境。所有的證據都齊齊指向了她,我怕她是欲辯無言。
在我的軟磨硬泡下,母後終於答應帶我過去乾清宮。
我不知道即將麵臨什麼境況,但是我知道,我希望袁妃平安無事。不為別的,隻因她放飛了那對握在掌心的玉蝶,也放飛了我心中的一份羈絆。
“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做的,後宮的恩怨糾葛與寶兒無關,臣妾怎麼會加害寶兒呢!”到達乾清宮時,我恰好聽到了袁妃的苦苦哀求。
禦座上一聲拍案而起,龍顏勃然大怒:“那麼,你告訴朕,你當時怎麼會和寶兒在一起?”
“臣妾……臣妾隻是路過,臣妾什麼都不知道啊……”袁妃的聲音開始顫抖,似是被父皇的那聲嗬斥震懾住了。
此時我已走近殿門,正欲邁步進入替袁妃辯解,豈料被母後一把拉到了邊上。她撫著我的雙胛,千叮萬囑道:“坤興,殿內的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母後遂了你的心願,將你帶來,你什麼事情都不要理會。”
我默默點頭,待她放手之際,我一個躲閃,迅速從她身邊逃開,徑直衝進了大殿。不是我有心忤逆她的意思,隻是袁妃明明無辜,若是被顛倒的是非枉送了她的性命,我這一生恐難心安。
目光環掃四周,殿堂內群臣聚集,一個個神色肅穆,皆然詫異的注視著我。袁妃驚恐的蜷縮著身子,在殿下顫栗的跪拜著,猶如一片飄零的落葉,枯萎落地之後,卻是無依無靠,隨時可能再度卷飛於風中。
一見到我,她的眸子頓時放出了欣喜的光芒,隻是短暫一瞬,便又黯淡了下去。
“小公主,你跑來這裏做什麼?”她低垂著眉眼,悄然的說道。恍惚之間,我看見她的臉頰滑過一滴淚珠。
父皇的視線穿越過我,朝我身後質問:“皇後,你怎麼把坤興帶到了這裏?”語氣中盡是不滿和抱怨。
“都是臣妾的錯,臣妾這就帶她離開!”母後疾步來到我的身邊,就要伸手將我抱起。
我急忙躲避過去,轉而朝殿堂之上道:“父皇莫要怪罪母後,一切都是坤興自作主張。我與袁妃都在寶兒出事的現場,既然父皇問罪袁妃娘娘,也應該問罪兒臣。”
“坤興,不得放肆,快些跟母後回去!”母後再次伸手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就要往宮外拖曳。
我拚命掙脫著,扯著嗓子大喊大叫:“如果袁妃娘娘是凶手,我就是幫凶,父皇難道是要包庇自己的孩子嗎?”
殿堂頓時一片嘩然,群臣開始議論紛紛。
“皇後慢著,暫且將坤興留下——”不出我的所料,父皇果然慎重起來,如是吩咐道。
母後轉過頭去,疑惑的望著父皇:“皇上,您這是要做什麼?她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
“母後,您別忘了,隻有孩子最不善於說謊,您和父皇應該聽聽我的解釋。”我淺笑著,慢慢掙脫了她的手,重新走回到父皇麵前。
母後怔怔然佇立於我身後,這次再也沒有出手阻擋。
我抬頭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父皇,和他的威嚴,和他的榮光。還未來得及說出那個遲到的“愛”字,我便要與他這般麵對,天知道這是何等大煞風景的事情。
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此刻我是依偎在他的懷裏,被嗬護,被疼愛;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人間莫有紛爭,寧靜下去,直到永恒。
“我與袁妃娘娘在花間撲蝶,聽聞孩童啼哭,於是趕過去瞧個究竟。權貴妃抵達時,我們也是剛剛找到寶兒。至於寶兒之死,我們確實毫不知情。”我麵無表情的陳述著事件經過,但不知有多少人願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