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乾喉結因為咽口水而上下聳動著,雖然王桂芝的離開讓他自在不少,可在好友麵前還是不想表現的太沒有見過市麵。何東跑出去端了一個大海碗過來,把麵倒出去三分之一,剩下的都留給他,連碗都沒給拿,直接說:“你就盆吧,省事兒。”
“你夠嗎?”
“夠了,我等我媽買東西回來再接著吃,不然肚裏沒地兒裝。”
邵乾端起紅瓷盆,有些貪婪地深吸了口氣,心情順便變得絢爛。他腦中有麥浪一波波的劃過,形成了一副豐收的景象。很快金黃的場景裏有人物加進去,勞作著的,在那黃土地上揮灑汗水。邵乾想,自己回去得為這土地做一副畫,顏料剩下不多他舍不得用,就用鉛筆畫好了。等完工了,要送給桂姨,希望她能不嫌棄自己這半吊子用心畫出來的作品。
邵乾把小半盆麵全部吃光,最後才吃那個荷包蛋。兩個人一人抱著一個,一麵呼嚕麵條一麵看電視。吃完的時候邵乾站起來去接何東的碗:“我去刷幹淨。”
“別。”何東難得的主動伸手把他的盆奪過來,端出去接了水泡著又進來,“咱們去看看自行車?”
正合他的心意。
邵乾就想著能在王桂芝回來之前就走了,省得回頭又給他吃的。他是接還是不接呢?再者,何偉業也不在家,若是半途回來了,他也會緊張。他們一家都是見過世麵的人,就何東現在說話,都有點不同於他的普通話的調調。
這麼想的時候邵乾心裏有些疼。他的父母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他的母親很漂亮,十裏八鄉都是出了名的,還上過洋學堂。聽說跟著祖父去過上海,在那裏住過一段才又回的鄉。他的父親才華橫溢,還在村子上開過學堂教過不少孩子,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手好畫。雖然說出來覺得可悲,但文化大革命時他的大字報和討伐書,都是自己寫的。最瀟灑的字,最惡毒的語言。邵乾忽然覺得,自己也許有點明白父親為什麼每次被批鬥回來都會抱著他說——乾,保佑爸爸吧。
自行車確實有被廢棄的樣子,斜斜的扔在何家西堂屋和西屋的夾道裏。應該有一段時間沒有騎,車座上已經堆了一層浮土。何東把車子拽出來,找了破布彈了幾下,被塵土嗆到咳了兩聲,彎下腰轉著腳蹬試了試,“不知道好不好騎,回去你用油鋯一下。車鏈也得緊緊。你會弄嗎?要不在鄉裏找個修車的拾掇好。”
“不用。”邵乾自信地擦著車梁,男孩子天生對自行車這類東西有著專屬於自己的超能力。他會把車子修好,並且騎著特別舒服。
說實話,如果擦幹淨些看著還是挺好的。隻不過何東用東西向來廢,自行車沾了雨水泥巴很少記得擦,因而車輻條有點生鏽,軸的地方應該碎了鋼子兒,有些搖晃。可不管怎樣,已經很好了。
“我先回去呀,回頭去玩兒,我帶你挖紅薯。”
“行。”
邵乾推著車往外走,有些興奮還有些感激。他不知道怎麼說感謝的話,但以後一定會慢慢還的。隻是他們還沒走出大門,迎麵就碰見相跟著走過來的何偉業夫婦。王桂芝已經買了不少東西,夾在何偉業的自行車後座。
“邵乾要走呀?”何偉業很親切地問。
邵乾不自在地轉了轉握著車把的手,解釋說:“我要回家幫我哥開荒地,大隊給分了兩畝荒地。還有,何東的自行車送給我騎。”
“昂,扔著他也不用,這小子廢東西的很。”何偉業扭頭拿東西,“帶點東西回去,幾年都不來一趟。”
“不不!”邵乾慌著推辭,推著車子要走,卻礙於鄉長就站在自己麵前堵著本就不算寬敞的路。
“就拿著吧。”何偉業拍他的肩,“從小幫何東補課,都沒謝過你和你爸爸。”
邵乾抿抿唇,“我爸爸說,你們是好人,讓我以後有出息了一定要回報。”
何偉業放在他肩上的手緊了緊,歎了口氣,麵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就連後麵的王桂芝,也有那麼一瞬的不忍。可惜邵乾說這話的時候因為羞澀一直低著頭,沒有看出他們有什麼異樣。
最終走的時候不但騎走了車,還帶了一包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自行車確實有些舊了,倒不至於不能騎,隻是被何東扔了半暑假那飽受風吹雨打的自行車更倚老賣老。不但鏈盒會響,騎起來也特別的沉。即使是這樣邵乾還是騎得一路歡喜,滿頭大汗地推著上了河堤,然後騎在上麵讓自行車順著下坡路瘋跑,甚至還學著那些有自行車的男孩子們,在保持住平衡的時候撒開車把,做出飛翔的姿勢。
風吹得他有些長了的頭發往後背去,邵乾哈哈大笑,一路心情愉悅地回了家,似乎明天就能拿到通知書,然後就能夠和其他人一樣,騎著自行車上下學。當然,如果何東能考上就更好了。他很感謝他們一家,也很感謝何東這個朋友,他希望自己能繼續給他補課,讓還沒有能力回報什麼的自己有那麼一丁點的事情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