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少年利索扯下背包翻出鑰匙,重重呼了口氣,這才輕聲打開門,推門而入,聲響幾乎細不可聞,心中暗自放下,還好沒什麼動靜,他抬起頭,卻見客廳裏正有一個威嚴的男人注視著他,讓他的神經係統立刻延遲了一兩秒。

“哈,爸,我回來了”,少年仿佛要驚出一絲冷汗,尷尬地笑道。

那個正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一身藍色的技師服,沒有太多的麵目表情,這眼神,總無意透漏出那麼一絲暴風雨前片刻寧靜的氣息。

T小艾心中大駭,趕忙走進來眼神掃視了整間房屋,好像捕捉到了什麼眼睛馬上有了神采。

“媽,我回來了”,少年笑著高聲喊道。

屋角的櫃台一個年輕的女人正忙碌著擦洗家具,她是T小艾的母親,整天都閑不下來,總在擦擦洗洗,真不知道這個有潔癖的女人當初怎麼嫁給了客廳裏的這個男人,那是T小艾的父親,一個優秀的戰車維修護理師,衣服常年掛著機油的氣味。

女人站起身看著T小艾,眼中滿是慈祥,一個年輕的女人卻擁有慈祥的目光在他眼裏並沒有一絲違和感:“今天可又回來的晚了,吃飯了沒?我再給你煮碗麵”。

“吃了吃了”T小艾趕忙回道,顧不得為了一頓晚飯而撒謊,“那個,媽,我先去洗澡”,他匆忙說完這句話朝著裏間跑去,似乎停留的每一秒是一種煎熬。

“站住”短促的聲音不大,卻很重,少年踏在空中的一腳都慢了一秒,他仿佛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卻又分明感受到胸膛那愈發激昂的熱血和心跳。

“爸”T小艾轉身麵對男人,語氣盡量地放低著姿態,似詢問,似哀求。

男人不為所動,那身藍色的技師服還帶著機油的汙漬,很明顯他還沒洗過澡,這是專門等他?少年心中一跳:“要不您先洗?”

他似乎感覺到無形中的那種壓抑越來越重,果然。

“放學去哪了?”男人聲音依舊很輕,語氣依舊很重,仿佛能聽見那低沉的鼻息。

“克魯,克魯酒,克魯酒吧”T小艾支吾地說出實話,他已經不敢看向男人的眼睛,卻依舊可以想象那眼睛上的眉毛豎起來的模樣。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靠近那群人,你是用腳記住的!”男人語氣有了一絲瘟怒。

少年喉嚨有絲不暢,咕嚕地吞了下堵住的東西,還是小聲回到:“我,我喜歡戰車!”卻是有些倔強了。

男人終究怒了,厲聲喝道:“不要靠近那群瘋子!從今以後你給我老實上學,你的那群破爛我已經給扔了!”

什,什麼?T小艾腦中一震,抬起頭看著男人暴怒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

“小艾,聽話,別再弄那些玩意了好嗎?”女人終究說話了,卻一反常態勸說著兒子。

少年心中頓時萬分難過,甩身跑出房去,在黑夜裏隱約聽到父親的怒喝:“你去哪?給我回來!“以及母親焦急的呼喊,他全然不再考慮。

他慌張地在街道上奔跑,一身汗珠浸透了衣褲,卻是喘息著在一處巨大的庫房前頓住了腳步。

T小艾朝著牆壁衝去,攀上窗戶朝裏麵焦急地張望。

沒了,借著燈光月色他認真再認真地朝庫房裏看了好幾遍,仿佛要將腦袋塞進護欄裏,沒了。

他放棄了,跌坐在牆角,他花了三四年湊齊的戰車不見了,父親果然把它扔了,他很憤怒,十分憤怒!他不明白,他有太多不明白!

他喜歡戰車,熱愛戰車,也許很多人不明白,他堅信他明白的別人不明白,他熱愛戰車,很熱愛!

他的父親是整個克魯鎮最為優秀的戰車維修護理師,從小他便接觸到形形色色的戰車和賞金獵人,那群被父親稱為瘋子的男人,也許很多人明白,隻是他們內心不願意去承認這種明白,那群瘋子才是這世界上最強大的物種,他們相對於普通人帶來巨大的壓迫,沒人願意承受這種威脅,人們總是嫉妒或恐懼這群瘋子,人們潛意識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弱小和膽怯,所以將那群人稱之為瘋子!

人總是習慣性排除異類,他們不願意想象自己的人生不完美,隻能被迫去排斥另一種生存方式的人類,就是那群在廢墟文明中被稱為賞金獵人的男人!

他很憤怒,如果別人可以不理解,他的父親卻不可以,他絕對無法原諒,他父親的生活與戰車緊密相連,那群戰車的主人在他眼裏卻是不折不扣的瘋子,他認為父親是背叛者,背叛了他最熱愛的戰車!

為什麼,如果沒有戰車,父親的職業算什麼,如果沒有尋常人口中的瘋子,那他們在這機械異形縱橫的時代憑什麼安定的生活。

保護區?哈哈?一群卑微弱小的生物如同困獸般聚集在囚籠卻因保護他們的那群人太強大而排斥他們,他們選擇安靜的生存卻又渴望畏懼那強大的力量,他們是整個廢墟時代的支撐者,也是整個廢墟時代的背叛者,他們背叛了那群孤獨而強大的賞金獵人!

絕對不會原諒!少年怒火中燒,卻又無奈地將頭埋下低聲抽噎,他想成為賞金獵人,他被父母所反對,他自己休整廢棄的戰車零件供給機甲商店和地下酒吧的賞金獵人,三年來他聚集了一堆被父親稱為破爛的家夥,直到今天他終於湊夠了最後的50萬購買炮彈卻發現戰車依舊不見了,那群廢鐵經過自己組裝絕對能夠運行,那群廢鐵承載著自己的夢想和希望,如今,他好難過,隻是窩在牆角借著月光哭泣。

一道巨大的陰影從身旁壓過,夜深的街道上少有人際,少年被這熟悉的悶響吸引了,戰車,絕對是戰車!

T小艾抬起頭,街道上一輛高大的血紅戰車正迎著月光獨自朝鎮外駛去。

那是一輛多麼威武高大的戰車,那是一輛血紅的S8防空戰車,那是……

少年驚呆了,那就是傳說中的那輛紅色戰神號,被稱為史上最強的那輛戰車,另無數賞金獵人都為之瘋狂戰栗的紅色戰神號,而坐在那戰車駕駛艙裏的男人,便是那滿頭紅發被人稱謂最強SSS級賞金獵人王紅狼!

“等一下”T小艾回過神,鬼使神差般大喊道,瘋狂地追逐著戰車。

月光下的紅色戰神號行駛地並不快,沒人知道它這次出行將穿越哪片無人區,沒人知道它將在這個夜晚粉碎多少可怕的機械異形,隻是這個當它獨自離開的夜晚,一個瘦弱的少年瘋狂地在後麵呼喊追逐。

隻是它不會理會,戰車是冰冷地,至少它發出的炮彈帶給你的感覺是冰冷地,更何況是這輛紅色戰神號,它仿佛毫不察覺般按那速度繼續行駛,沒什麼值得它去在意,盡管那呼聲越來越大,身後那在黑暗中追逐而來的陰影越來越近。

T小艾真是瘋狂了,他追出去很遠,終於他的速度卻越來越快,他越過了戰車幾百米,轉身站在街道中央,看著遠處那龐大的身軀飛速駛來大聲呼喊:“停下!”

他終於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一股強大的風力將他掀起跌倒在幾米開外,而在他原本站立地地方,一輛血紅S8防空戰車停留在那裏,在月光下仿佛從沒動過,它一直停在那裏。

終於,戰車裏下來一個男人,那個在克魯地下酒吧戴著高帽的男人,他是這輛紅色S8防空戰車的主人,他是駕馭著紅色戰神號的SSS級賞金獵人,他是被世人稱謂史上最強賞金獵人王代號紅狼的男人!

他走了兩步,看著臥倒在街道前方的T小艾,少年周身擦傷的很嚴重,卻是堅強地站起身看著這個戴著高帽不看見容顏的高大男人。

終於,男人摘下了帽子,一頭長長的紅發在冷風中肆意飛舞,他的眼睛很黑,卻是比所有少年見過的賞金獵人都要可怕,月光勾勒出他的麵容,那是一張無比冷酷而年輕的麵容。

“小鬼,不要命了嗎?”還是那道低沉而略有沙啞的嗓音,少年依稀可以看見男人薄薄的嘴唇微動。

少年終於不再顫抖,他專注而認真地看著這個男人:“請帶我一起成為獵人吧!”

男人有些驚訝,卻讓人看不出什麼,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為什麼要當獵人?”終於,男人開口了,在這個冷寂的夜晚顯得那麼清楚。

“如果生命中沒有一樣比生命更為重要的東西,那麼生命本身便是失敗的”T小艾的回答讓人內心感覺到的那麼莊重而嚴肅:“我要追尋地便是生命中最為重要的東西——自由!”

004選擇

“我要追尋地便是生命中最為重要的東西——自由”

T小艾沒有高喊,仿佛這是兩個男人間平靜地闡述一件事實一樣自然,卻說得那麼有力,盡管作為男人來說他們都年輕太多。

“嗬嗬”輕微的笑聲傳出,少年仿佛看見男人僵硬的嘴角翹起一絲細微的弧度,在這寂靜的夜晚,這笑聲,顯得很冷,至少讓他覺得,很冷。

他內心燃起一絲憤怒,他很認真地問:“我說得不對嗎”,語氣卻沒有絲毫詢問的意思。

這個神秘而冷酷的男人看著他那認真的樣子,卻也認真起來,他似乎覺得T小艾的眼神有些不同,是了,他早已遺忘那些尋常人眼神,而這少年的眼神更像是一個久經風霜的老獵人,他忘了這不過是個尋常少年,他卻也忘了自己比他大不了多少。

男人看著T小艾,終於道:“賞金獵人都是要死的,小鬼,你見過多少40歲以上的賞金獵人?”

男人語氣依舊很輕,聽到少年耳裏卻顯得那般沉重,賞金獵人都是要死的,有多少40歲以上的賞金獵人,他見過,不過真的很少。

男人看著他那呆住的樣子,繼續說著:“2000年來,沒有一個超過50歲的獵人,他們不是退隱了,而是死了,沒有例外!”

男人說的不錯,2000年來根本沒有一個超過50歲的獵人活下來,獵人這個職業注定了這是一群瘋子,他們的冒險永遠沒無止境,不死不休,同時這也是無數賞金獵人為之著迷的地方,這個職業讓他們越陷越深,最終帶領他們卷入死亡的黑洞,無論多麼優秀的賞金獵人都有失誤的地方,而在他們生命存在的那幾十年裏,隻要一次失望就一味著告別這個世界。

“這可不是遊戲,小鬼”。

T小艾耳膜仿佛受著一次次衝擊,卻是更盡力壓下心頭的震動:“人,都是要死的,隻是早晚的問題,為了自由,我願意”。

男人聽到他的回答,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野鹿逃跑時會豎起尾巴,野狗逃跑時卻夾住尾巴,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T小艾一愣,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卻見男人轉過身走開,一邊說著:“我來告訴你答案,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什麼為什麼,也沒有什麼對錯,隻要某一天你不再用世界上多數人的認可來定義或者解釋某一件事,那麼你就是一個合格的獵人!”

“走開吧,小鬼,獵人遠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天真,幼稚!”

T小艾仿佛沒有察覺到紅色戰神號的離去,隻是渾身似乎被澆了一盆冷水,卻是懂了點什麼,卻讓他感覺到更冷了點。

他終於明白男人說的話了,每一個選擇便是每一次放棄,而獵人們的選擇永遠是區別於普通人,他們承受孤獨,死亡,畏懼,猜疑,當一個人選擇稱為獵人便是與尋常人的世界做了告別,他們將永遠承受這個世界多數人的定義和目光,獵人在他們眼裏是瘋子,獵人便是瘋子,因為這是多數人的定義,沒有什麼為什麼,隻是因為這是多數人的定義。

少年覺得更冷了點,月色下他與已經消失在街道盡頭的紅色戰神號背向而行。

又是這片三四秒的陰影,少年看著不遠處的燈火,低著頭思索著什麼。

他推開門,母親早已發現了他,仔細看了一番拉他去洗澡,父親依舊坐在客廳,然而此時卻沒有發怒,也什麼話都沒說。他渾渾噩噩地洗完澡便跑到房間睡下,這一覺估計會很沉,事實上的確很沉。

第二天他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也沒有與父親發生摩擦,隻是尋常地上學又回家,偶然他還是會去機甲商店和地下酒吧,更多的時候他會在周日去父親的庫房幫忙維修和改裝戰車。父母都察覺兒子有了變化,多了許多冷靜,隻是有的時候冷靜的過於可怕。

轉眼間三年過去,這一年,他18,他還是依舊聽到許多賞金獵人的故事,當然,更有那個神秘而強大的男人的傳說,那些流傳於現世的傳說。有所不同的是,這一天他畢業了,高中畢業,參加完會考後並沒有什麼憂慮也無歡喜,他的戰車理論課程非常出色,這也是他唯一出色的地方,他精通所有的戰車配件組裝維修,他幾乎背下了所有出現過的機械異形的資料和特性,隻是他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去上大學,原因是他的作文上隻有一句話:“書上說農民是社會的根基,是整個人類經濟發展的根本推動力,少了一句,最卑賤的工作者,動植物百科總譜序論上也少了一句,這是食物,而戰車理論課程上也少了一句,這是一群瘋子。”

這一天同樣是他的生日,這一年他18,他感覺到他回來了,自然他從沒有過離開,他感覺丟失了什麼,卻再也找不回來,人們習慣把遺失當做一種成長,那他便是成長了,用他的話來說,無所謂。一群永遠不懂得得到或者失去,隻喜歡用另一種成長的理由來定義和遮掩他們再也得不到的遺失的可憐的物種,他自然敢於麵對,他喜歡過去的他,隻是現在他得做現在的自己。

同樣的街道,沒了那三四秒的陰影,聽說某個喝得爛醉的獵人駕駛戰車離去的夜晚撞了過去,人們挖掉了樹樁,加置了一盞路燈。

他回到家將書包摔在床上開始睡了一會,不久便聽到母親的喊聲,這是母親喊他吃飯,這是他18歲的生日,過了今晚他便是一個成年人,一個成年人如果還要依靠父母生存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恥辱,過了今晚他將麵對生存的壓力,同時也將進一步活得自由,更多的是他將要為自己所做的每一個選擇承擔責任。

T小艾用溫水洗了臉,走到客廳,桌上擺滿了菜食,一個男人坐在他對麵,他是他的父親,整個克魯鎮最為優秀的戰車維修護理師,眼角多了點皺紋,卻是脫去了沾滿機油汙漬的藍色技師服,他剛坐下,卻聽到男人終於說話了。

“還想去當賞金獵人嗎”?

T小艾看著父親略顯蒼老的麵龐,笑了開來。

005真正的答案

T小艾看著父親略顯蒼老的麵龐,笑了開來。他成熟了太多,拋開了太多的青澀,今晚過後他將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而現在,選擇的時候到了。

這是一場男人間的對話,這是這個星球每一個孩子18歲生日晚上都必將發生的對話,他們的父親都會為孩子提供更好的指引,每一位父親都會在此時給出他們最好的建議和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