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約——格桑花不哭
謹以此文祭奠玉樹罹難的萬千生靈
2010年四月,寒冷得沒有春天的春天,青藏之顛的悠遠古鎮。
高原吹來的風依舊凜冽,蒼莽的大地間青稞頑強得吐露綠意。剛剛開凍的溪流,彎腰的女子在溪邊浣洗著衣服,紅色粗布藏袍裏清瘦的身形在風裏單薄得可憐。撩起垂落到腮邊的長發,清麗的一張臉映著高原耀眼的日光,明媚如雪嶺中的格桑花。
她的名字叫格桑,曾經也如桑格花綻放。如今眼前隻有一堆永遠也洗不完的衣服,擰出泡在清冽溪水的衣服,冰冷的水從指尖擠出仿佛擠出的是她的鮮血。帶著兩個孩子的單身母親該是怎樣的艱辛?
“啊!”稍不留神,一隻鞋子順著溪流衝了下去。是七歲的大兒子紮古的運動鞋,她顧不得挽起褲腿,沿著溪水大跑。鞋子像激流的小船順勢漂流,而前麵就是由山澗引起的瀑布。隻能氣喘噓噓的哀歎,眼前出現一個身形健碩的漢子朝著鞋子漂去的方向奔去,“嵩!”格桑驚喜得衝那人大呼,他轉頭的瞬間,鞋子還是順著溪流落到山澗下。
“格桑!”穿著迷彩服的男人逆著溪水衝格桑跑來。“隻可惜,鞋子掉了!”三年後再次見麵,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她微笑著迎著他硬朗的臉,笑吟吟用袖角得替他抹去額角的汗。“你回來還會走嗎?”“我。。。”他低頭哽咽。
男人叫嵩,是駐藏的武警。很多年前,也是在這條溪水邊他看見在水邊洗衣服,被高原的風吹亂頭發的格桑。清麗的臉綻放在寒風中,如格桑花一樣美。就是那次他結識了格桑,一個年輕喪夫,獨自帶著兩個孩子艱辛討生活的年輕。
在紮古列江,他們一起度過了一個開滿格桑花的夏季。秋天後,部隊有緊急任務,嵩隨部隊離開。沒有眼淚,沒有痛哭,格桑隻說了一句,“我等你回來。水來,我在水裏等你;火來,我在火裏等你。”
再次重逢嵩還是為那句話感動。嵩替她背起盛滿衣服的背簍,沿著蜿蜒得碎石鋪成的小路返回家的方向。
“阿媽拉!”放學回來的兩個孩子聽到媽媽的腳步聲興奮得衝出屋。看到媽媽身邊曾經熟悉的叔叔,妹妹紮尼奶聲奶氣得叫了聲“叔叔”,哥哥紮古將妹妹摟到一旁,敵意得望著門口的嵩。院子裏的大黑狗汪汪叫著仿佛也不歡迎這個不速之客。
“格桑,部隊還有事,我明天再來看你。”善意得望著紮古敵視的雙眼,嵩說。格桑無奈得點頭,目送著嵩的遠去的背影。
“阿媽拉,哥哥要代表鎮小學參加運動會!”紮尼滿臉燦爛得衝媽媽說。“真得嗎,紮古?”“是的,阿媽拉!”格桑苦澀的臉上露出會心的笑意。
“阿媽拉,我的那雙運動鞋呢?上次我跑第一你獎給我的那雙鞋子,明天我要穿上那雙鞋子!”
“鞋子。。。阿媽拉。。。拿去修了。”
“啊!能拿回來嗎?我明天七點就要比賽了。”
“明天七點,不會耽誤的,阿媽拉一定會給你送去。”她心裏盤算著,明天一早就去鎮上的鞋店給孩子買一雙新鞋。
淩晨高原的天空仍然灰蒙蒙的沒有絲毫亮意。給兩個孩子預備好早餐後,格桑匆匆得上路了。依稀有星光的小道上,泛著露水的清晨,隻有青稞清苦的氣息。
打著哈氣的鞋店老板剛剛將門打開,“老板!給我一雙男孩子運動鞋”傳來女人倉促的聲音。“好嘞!”老板興匆匆得下去倉庫,挑了一雙黑白相間的鞋子,“這是最。。。”
頃刻間,格桑驚恐的眸子間映出鞋店老板被橫梁壓塌的身體,鮮血猛地噴到她臉上,甚至連慘叫聲都來不及喊出,前一秒還鮮活的生命霎時生靈塗炭。天地震顫,房屋倒塌,隻在那短短的幾秒間,此生最慘烈的一幕幕撞擊在她顫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