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一向晴朗的天空,突然累積起雲朵,悶熱的空氣中忽然多了幾許涼風。
“看來要有大雨了……”
斜依牆壁,雙手環抱的管家拉曼喃喃地自語。
微卷的幾縷黑發掙出金製發針的束縛,輕輕滑落麵頰,向來被稱為毒蛇般的雙眼裏透出罕見的迷茫和痛楚。
雨,總是喚醒他心中的某些記憶,所以他討厭雨。
比起潮濕、冰冷的天氣,拉曼喜歡屬於他故鄉的那種炎熱,高掛在天空的金紅色太陽,在峽穀和平原流淌的尼羅河,種滿作物的淤泥平原……
那是他睽違已久的故國,在他很幼小的時候,作為與喜克索斯人爭奪王權土地的失敗者,他的祖父母就帶著雙生的小兄妹離開了那裏。一別多年的故鄉。
華燈初上。
阿卡德的宅邸燈火通明,雖說是場家宴,可是希拉城的達官貴人幾乎都到齊了。
在布置華美舒適的一樓大廳裏,身穿白色麻紗長袍的阿卡德頻頻向客人敬酒,說著快樂的祝酒詞,他的俊秀英姿不知引來貴婦小姐們多少愛慕的目光。
蘇納姆穿著紅色麻紗長袍,頭上纏裹色調淡雅的頭巾,獨坐大廳一隅。
他討厭人多的地方,更討厭像個擺設般被帶到大廳上。
為了把他帶出作坊,阿卡德拿出了殺手鐧。
在小木屋裏,阿卡德對因被打擾工作而滿臉不快的兄長宣稱:如果兄長連讓人放鬆愉快的社交宴會都不願意去,那麼為了兄長的身心健康著想,他隻能派人拆掉花園裏的作坊,並且禁止蘇納姆再次沉迷於工作。
蘇納姆坐在桌邊,因為被打斷工作而不快,不耐煩地聽著阿卡德的話,最後他還是做了讓步,同意參加宴會,此時他已經在作坊裏工作了三天三夜,看起來很憔悴。
離開前,阿卡德注意到蘇納姆看著手中一個構造精巧的小籠子,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
容納幾百名貴人的大廳裏人聲沸騰,原來已有幾分醉意的阿卡德當眾宣布:要向大廳裏最美的人敬酒。
不顧那些貴族女子的視線甚至是挽留的雪臂,阿卡德走向他的兄長。
不待蘇納姆反應過來,阿卡德伸手牢牢地挽住他的腰,扶他站了起來。
“放手!”
蘇納姆掙紮起來,阿卡德低下頭,悄悄地在他耳旁說。
“想丟臉嗎?蘇納姆?”
蘇納姆不再掙紮,但即使是這種時候,他也不肯正視這個弟弟。
“這就對了。”
阿卡德微笑舉杯,用他富有魅力的聲音高聲說道:“來,憑借伊什塔爾女神的名義,讓我們一起向這裏最美麗的人——我的兄長蘇納姆敬酒!”
“你,想羞辱我到什麼時候?”
被阿卡德緊緊攬在懷裏,以他們的身高差別,蘇納姆隻能看到弟弟的下頦。
“蘇納姆、蘇納姆,我從不曾想羞辱你。”
阿卡德略帶狂態地說:“你看,這裏沒有人反駁我的話。”
確實無人反駁。相反,貴人們紛紛舉杯走了過來,部分人還唱起了祝酒詞。
“讓我離開。”
“何必拒絕這些朋友的好意呢,哥哥。”
阿卡德牢牢抱住想轉身離開的兄長,在他耳後低聲說:“你不覺得他們和你很像嗎?會為了錢和權屈服的同類。”
蘇納姆的掙紮突然停頓了,是的,他聽出了阿卡德話中深深的憎恨,他一直都知道,這個孩子絕對不會忘掉仇恨,無論他偽裝得多麼好。
漫長的時間沒有減輕阿卡德的憤怒,相反仇恨如同結晶的鑽石,在他們之間閃爍著不祥的星芒。
蘇納姆悄不可聞地歎息,放鬆了身體,既然阿卡德不願意偽裝下去,他也想知道他的真正意圖。
一杯、又一杯……蘇納姆記不清被灌了多少杯葡萄酒,鮮紅的酒液順著嘴角滑落質地優良的長袍,留下暗淡的痕跡。
天旋地轉中唯一能感到的是阿卡德緊緊挽住自己的有力的手臂。
美娜、美娜在哪裏?
蘇納姆勉強睜開眼睛,卻看到打扮華貴的美娜正和阿卡德的管家拉曼親熱地聊天,根本不曾注意他。
[美娜?]
一道閃電劈中了他的心靈,帶來了不祥的氣息。
他徹底陷入混沌的世界,直到眼睛被一種亮光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