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九月初十的正午,祈盤鄉一座院落裏門庭若市,紛至遝來的客人和歡聲笑語由晨至暮,絡繹不絕。
原本平時挺老大的院落和屋子,今日卻顯得特別小。老爺們兒或站或坐,互相攀談說話,女人們在廚房幫忙,另外一些帶著孩子的小媳婦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談論家長裏短。
老太太坐在屋裏炕沿上,笑容滿麵的給小孩子們分糖果吃,張大寶剛剛慘遭小朋友們揪毛扯耳朵的虐待,在被垛後縮成一團,隻露出顫巍巍的半根尾巴。
大院門口,方圓坐在鋪滿紅紙的桌前,腦袋埋在禮帳堆中,一手收錢入賬,一手奮筆疾書;張楊站在門旁溫和的微笑,跟等在外麵等著隨禮金的屯裏人們聊天。
土道邊的楊樹林子裏,韓耀滿頭大汗的蹲在火堆前翻動烤全羊,張容支著下巴看,偶爾給灰頭土臉的爸爸遞水擦汗。
韓耀咳出一口炭灰,低聲咒罵道:“操,灰抹子都他媽抽氣管裏了……”
張容把水杯遞給他,“前幾天不是說隻請親戚麼,怎麼來這麼多人?誒誒!你頭上有隻甲蟲!”
韓耀喝水漱口,邊伸手撓頭發,抓出一隻黑乎乎的卡布達塞給張容,“你姥爺嘴欠,到處跟人說什麼孩子回來給媽過生日,人家都以為老頭特意告訴的他們呢,能不來麼。再說你姥姥人緣好,平時熟不熟的都願意過來湊熱鬧,更何況過生日。反正誰家也不差這點隨禮錢。”
張容沉思片刻道:“他們不差錢,可是咱們家,沒有那麼多桌子板凳啊。”
韓耀歎氣:“你姥爺和姓展的推車出去借了,唉……這都不是你操心的事兒,去去一邊兒玩去。”
“哦。”張容捏著卡布達在林子裏來回溜達,時不時伸頭張望門口的張楊和方圓,韓耀繼續埋頭給烤羊刷油。
下午兩點,展旭跟姥爺將桌椅分批運回來,早就出鍋的菜總算可以上桌了。老爺子背著手巡視一圈,覺得萬事妥當之後豪邁的一揮手,表示即刻開飯。
院子裏擺滿桌椅酒菜,大家輪番給姥姥敬酒,而後就開始推杯換盞,孩子們哈哈笑,追著張大寶跑來跑去。韓耀顧不上吃飯,把烤羊卸開分盤,來回走動問大家吃的好不好,還要端盤子跑進廚房給客人添菜上酒,簡直成了服務員。
方圓吃飽後起身去給韓耀幫忙,“大爺,你去吃飯吧,我給他們添菜。”
韓耀把他扯進廚房,指著幾口鍋道:“客人都沒得吃了我吃個毛。尼瑪現在咱家連個熟菜葉子都沒有了,外邊還那麼多人等著呢啊!”
方圓斜視鬼子進村都沒這麼幹淨的大鍋:“……”
韓耀急得跳腳,方圓沉思片刻後道:“著急也沒用,姥姥和張叔全在外邊跟客人說話呢,看來隻能咱們自己現做了。”
韓耀抓狂道:“老子不會啊!”
方圓眯眼睛微笑:“我也不會啊,沒關係,隨便做做嘛~”
韓耀:“……”
席間熱鬧非常,主座這桌上,姥姥的二妹,也就是張容的二姨姥道:“小容多大了,二十五六了吧,有對象沒有呢?”
張楊剛想說沒有,姥姥卻搶先擺手道:“我們哪知道有沒有,他不願意說,咱們也不管,看給孩子逼急了就不好了。”
二姨姥撇嘴:“城裏人整的那一套我覺得不行,有多少人處對象處七八年,說黃就黃,磨蹭磨蹭三十多歲都沒能成家。”
張楊不知道怎麼接這話,隻笑不語。二姨姥又道:“你就應該給他介紹個好人家的孩子,倆人好好掙錢過日子,給自己將來的孩子攢錢說人家。什麼認不認識有沒有感情的,都是扯淡,感情不都是慢慢過出來的麼,比自己瞪眼瞎似的瞎找靠譜。”
姥姥說:“個人有個人的想法,沒有人一輩子按別人的想法活著的。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說的算。”
二姨姥讓老太太噎得沒話說,拉長個臉半天,忽然小聲嘟囔:“農村好人家的孩子都沒有二十五六還不結婚的,誰知道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姥姥彎起的嘴角瞬間拉下來,將手裏的筷子啪的拍在桌沿上,發出一聲不大卻清晰的響動。
二姨姥立刻噤聲,眼神卻因為尷尬而惱怒。
張楊起身笑道:“二姨,我家孩子不著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還不知道他麼,不聽勸,誰都管不了。還是二姨家我那幾個妹子有福,你看二姨給說的女婿多好啊……來來大外甥,舅舅抱抱。哎呀!長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