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太後聽了蝶妍剛才那一通勸說,心裏再不甘願也不敢隨意弄死駱心安了,如今一看她為了皇室骨血梨花帶雨的哭成這樣,在心中仔細一琢磨,倒覺得這法子既能懲處駱心安,又能幫她未來的皇孫祈福,倒真是個不錯的好主意。
想及此處,她擺了擺手,“好了好了,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自己不心疼肚子裏的孩子,哀家還心疼呢,這事就按你說的辦,快點起來吧。”
這話說完,等於完全堵住了駱心安的退路,其實早在蝶妍哭的鼻涕眼淚的往太後麵前一跪的時候,她就已經預料到自己今天不會輕易脫身了。
一邊是懷著皇室血脈備受寵愛的兒媳婦,一邊是“勾引”自己兒子和相公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眼中釘,不管是非對錯如何,太後會如何選擇已經不言而喻,駱心安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局她沒有一丁點勝算。
蝶妍哭哭啼啼的被喜鵲扶起來之後,對駱心安露出姐妹情深般一笑,卻在坐回座位的一刹那,眼裏閃過一抹隱藏不住的譏諷和猖狂。
駱心安嗤笑一聲,閉上眼睛不願再看她一眼。
這時太後的聲音響起,“即日起罰駱心安閉關思過,為蝶貴人誦經祈福,若是跪不滿十二個時辰或者沒有抄完全部的經書,不得跨出廟宇半步!”
駱心安深吸一口氣,垂下頭遮住此刻自己臉上全部的表情,低聲道,“心安領旨謝恩。”
***
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駱心安覺得全身一陣陣發冷,寒氣從四麵八方湧來,不管她如何瑟縮起身子,都像是能鑽進她的五髒六腑,讓她凍得瑟瑟發抖。
即便此時已經到了初夏,但夜幕降臨之時仍然晚涼風急,帶著絲絲縷縷反而寒氣,尤其在這廟宇之中,四處空空蕩蕩,青燈古佛,連個擋風的東西都沒有,就更加覺得冰冷入骨。
駱心安跪在高大慈悲的送子觀音像跟前,膝下的蒲團早就被人抽走,這會兒雙膝緊貼著冰冷堅硬的石板,已經又疼又冷的失去了知覺。
這會兒她甚至都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跪了多久,或許已經有好幾個時辰,或許連半盞茶都沒有,她的腦袋裏一片渾渾噩噩,耳畔嗡嗡作響,手指拿著毛筆機械的抄著一本金剛經,身側的宣紙已經長長的鋪了一地,到究竟什麼時候才是個頭,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是沒有偷懶過,但隻要她的脊背稍微一彎,身側一道小門上就會拉開一扇小窗,嗬斥她馬上跪好,否則被抓住一次就要多跪三個時辰。
駱心安在心裏不知道罵了多少次娘,可都於事無補,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除了強撐下來少讓蝶妍和太後抓住自己新的把柄以外,根本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金剛經》裏的每一個字落在紙上,都像是催眠的符咒,讓駱心安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她使勁搖了搖頭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繼續抄,可手指裏的毛病卻像是不聽她使喚般,在紙上落下歪七扭八的痕跡。
興許是跪了太久身體受了太多寒氣的緣故,駱心安覺得如墜冰窖,身體裏像是被刺了十幾把刀子,在肚子裏瘋狂的攪和,把她刺得血肉模糊,感覺五髒六腑都變成了一攤碎肉……
強烈的痛處從腹部傳來,她死死地咬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一張臉已經白的不成樣子,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經過眼角像一滴滴淚水砸在地上。
她並不是脆弱之人,受著點苦也沒什麼扛不住的,可她的心也是肉長的,在此時此刻,竟然無比的想念聶暻。
她不是奢望聶暻會出現這裏救她於水火,她隻是本能的想要見到他,就像遠遊的浪子想念故鄉一樣,急切的需要見到這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迷迷糊糊之際,她甚至產生幻覺,看到聶暻穿著一身戎裝站在了她麵前。
“阿暻……”
她死死地咬住嘴巴下意識的呢喃出這個名字,想要伸出手去觸摸,可已經疼的連手臂都抬不起來,隻能狼狽的蜷縮起身子,將自己的臉埋在臂彎之中,無聲的留下了眼淚。
阿暻,你現在究竟在哪裏……
心口驟然湧來一陣尖銳的疼痛,聶暻倏地從床上坐起來,頭上已經沁出一層冷汗。
旁邊的侍衛被他嚇了一跳,趕緊湊上前關切道,“王爺,您怎麼了?”
聶暻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目光遊離了片刻之後才將焦距對在了麵前這人身上,看到他幹澀的嘴唇和身上已經被血汙得看不清本來顏色的鎧甲,他慢慢地攥緊了拳頭。
環顧四周,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的味道,不算大的帳篷之中,擺著兵器、地圖和沙盤,最角落的位置還放著一個燒的並不旺盛的火盆。
一切都昭示著他如今正在漠北的軍營之中,而剛才看到的駱心安隻不過是他的一場夢境……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抬手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眸色如夜,臉色仍然非常糟糕。
旁邊的侍衛看著擔心,忍不住又問了一句,“王爺,到底出什麼事了,您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聶暻垂下眸子,遮住此刻眼底濃重的墨色,搖了搖頭,起身披上戰甲沉聲問道,“前線的戰況現在怎麼樣了?”